可人說得沒錯,這無花宮果然是男人的天堂,尤其是入夜之後。
尚未入夜,奴花宮正門廣場上就已徘徊留連瞭許多人,清一色都是男人。其實這個說法也不正確,隻要有臭肉,就一定有蒼蠅;隻要有人湖,就一定有攤販。(連立法院門口的抗議示威走上街頭,都有攤販。一有攤販就難免有女人!當然都是些老嫗粗婦,絕對不可能有少婦少女。因為留連此處的,全都是些“色”字當頭的嫖客淫蟲,稍有姿色的女姓,或是自認為稍有姿色的一是絕對不願意到這裡來拋頭露面的。這無花宮艷幟高漲,艷名遠播,生意越做越好,臭規矩也就越來越多。
任你千裡萬裡慕名而來,不到日落西正,絕不開門,所以這些傢夥隻好徘徊留連在大門口啦!終於入夜,妞牡化宮正門的兩側,也隻不過是各開瞭一道側遏小門,各走出五名錦袍勁裝大漢,每人手中提瞭一盞大紅燈籠,往兩面一字排開,肅立不動。妙的是這十個燈籠上,各都有一個大字,反正等著無聊,有人就念著燈籠上的大字:“全安能對絕……”
旁邊一人笑罵道:“不對不對,從這邊往那邊念。”
“保證你滿意,絕對能安全。”
這十個字似通非通,文墨粗俗,跟無花宮這樣的聲名、排場,全不對稱。責有人笑道:“‘滿意’這兩個字能保證的嗎?要是有人搞也搞瞭,偏偏咬定說不滿意有人接口:“那先請問你,搞‘出來’瞭沒有?”
“這個……當然先搞出來,再賴皮,才有意思嘛!”
“既然能搞出來,當然是已經夾過啦,還能不滿意?”
眾人想想有道理,又有人問:“如果不搞出來就賴……”
“這無花宮裡的姑娘,人人都有絕招,隻要她小屁股這樣扭一扭,再這樣搖一搖,還能保持‘不出來’者,幾稀!”這幾稀二字竟然是文言文,眾人一陣哄堂大笑。
望眼欲穿,這門兒還是不開。
閑得無聊,又有人在用燈籠上的字做文章,發高論:“絕對能安全?什麼樣的安全?”“這裡面不準爭風吃醋而打架,生命安全。”
“這裡面不許偷雞摸狗,錢財也安全。”
“為你保密,回去不會被老婆罵。”
“不讓你縱欲過度,得‘馬上風’!”
“不讓你得性病傳染病。”
大傢七嘴八舌,惹得一陣哄笑。
一名高大魁梧,滿臉絡腮胡子,卻禿瞭個大光頭的紅臉大漢,重重地怒哼一聲:“無聊!”正是“茅坑裡扔磚頭,引起公憤”,大傢都對他怒目而棍。
這大漢卻操著濃濃的東北開外口音,不耐地咒罵:“媽那個巴子的,天不是早已經黑下來瞭嗎?怎地還不開門?”一句話也正是所有的人心裡話,大傢的“公憤”也都轉移到無花宮去。
“快瞭快瞭,再等一等。
紅臉大漢身後,一名白面書生,手搖褶扇,故作風流瀟灑狀:“這楊州府的衙役,尚未來站班呢!”那紅臉大漢一怔:“楊州府衙?跟窯子館站班?”
“這你老兄就不懂啦!”搖扇公子似真的博學多聞:“這無花宮生意興隆通四海,財源茂盛達三江,每天營業日進鬥金,豈能不向地面官府奉上厚厚的一份孝敬?官府既得瞭賄賂,豈能不按時站班,鎮住一些想來打歪主意的黑道宵小……”正說間,一陣鐵蹄震天價響,十餘名錦衣衙役馳騁而至,旋風似的到瞭廣場中央。人群紛紛走避,十餘名衙役飛身下馬,敏捷快速,竟博得一片喝采聲。
同一時間,無花宮的正面四扇相連的朱紅大門也打開來,走出一位錦衣華服,年輕英俊的濁世佳公子,當門而立,抱拳迎接為首的衙役:“薑班頭,今兒個辛苦您啦!”那姓薑班頭還瞭一褶,揚聲道:“金公子別客氣,咱們是吃糧拿餉,奉命行事,無所謂辛苦。”聽起來冠冕堂皇的一番表白,其實眼神中多少默契!金公子似也不再向他客套,隻是向後揚手,吩咐道:“備席!”門內立刻湧出數十名精壯漢子,抬桌搬椅,置酒佈菜,頃刻間備上兩桌上等酒席。多年來雙方早有默契,薑班頭一揮手,與眾衙役各自入座,據桌大吃大喝起來。那紅臉漢子不禁笑罵:“似這般吃糧拿餉,奉命行事,何等逍遙。”
那金公子已退到大門正中,揚聲高陽:“掌燈!”
金鑼三響,號角齊鳴,一陣悠揚細樂,吹打彈奏聲中,一蓋巨大的紅色燈籠順著十丈旗桿緩緩升起。紅臉大漢驚嘆道:“好大的排場!”
搖扇書生冷冷道:“隻要你進得去,才知道那裡面有好大場面。”
巨大紅燈籠終於升至桿項,燦爛輝煌,光照四方。
又是金鑼三響,眾人等的就是這一刻。
隻見人群爭先恐後,蜂湧而上。
那紅臉大漢早就等得不耐煩瞭,邁開大步,兩手一揮一撥,擠入瞭排隊人群之中。人湖雖多,因為是四扇並連大門前,都各排有一行隊伍,四行並進,倒也迅速。紅臉大漢終於也路上瞭石階,終於也進瞭大門。
進大門後卻是一堵高大“照壁”,靠墻一列又長又寬文厚又結實的木制排案,上面竟放滿瞭刀槍劍戟,各式各樣的兵刃暗器。正自不解,已被那金公子伸手攔住:“解下兵器方得入內。”
紅臉大漢一怔,怒目而視:“你是誰?”
金公子淡淡一笑:“在下無花宮‘金珠寶玉’四公子之一,皇甫金。”
紅臉大漢顯然沒聽過,豹眼一瞪,揚聲道:“你可知道我是誰?”
金公於道:“如果在下沒有看走眼,閣下就是號稱‘關外胡子王’,萬馬堂的堂主—刑剛!”“不錯,老子正是刑剛。”
他一扶纏在腰間的“幡龍鞭”,厲聲道:“你既認識刑剛,就該知道老子稱霸關外,從來是鞭不離身的呀!”金公子冷笑:“你盡管再好好纏著上百年,但是要進我無花宮卻不行。”他這一爭執,隊伍也因而受阻,排在後面的人顯然是被他耽誤而心生不滿,竊笑道:“跟老婆上床辦那件‘事兒’,脫不脫衣服呀?”更有人接口道:“關外天氣冷,也許他們隻在褲底打個洞……”刑剛大怒,轉頭往人群中搜尋,看誰敢在太歲頭上拔毛!卻見後面還排著一大群人,等著要進入,也不知到底是誰,敢捍虎須……正在有氣無處發作,身後那名搖扇書生推推他,道:“你到底是來尋歡作樂,還是來找打架的?”刑剛哼瞭一聲:“臭規矩!”但是終於忍氣,解下他那數十年不離身的“幡龍鞭”,重重地往那排案上一放:“要是給老子搞丟瞭……”金公子冷笑:“此事從未發生過。”
這刑剛數十年來稱霸開外,又一手掌控所有的馬匹事業,號稱萬馬堂,一向財大氣粗,頤指氣使慣瞭,這一次是挾鉅金慕名而來,竟弄瞭個丟人現眼,心想用銀子來壓死你!他昂頭向金公子道:“順便問間,你這簸花宮裡可有一處叫做‘暖翠閣’的地方?”“有。”“人傢都說,暖翠閣裡有位‘可人姑娘’,最是可人……”
一聽到“可人姑娘”四字,人群中一位錦袍老者神色一動。
那刑剛又開口道:“人人都誇可人姑娘最會服侍男人,如果指名叫她要花多少銀子?”金公子微微一笑,道:“喝杯酒,紋銀十兩;唱一曲,白銀五十……”
“喝酒唱曲有哈意思?不要不要!”
“……一親芳澤,黃金五兩;下下其手,黃金五十;真個消魂,黃金一百;留宿一夜嘛……”“多少多少?”
“黃金五百兩。”“還好還好。”刑剛狂妄大笑:“隻不過黃金五百兩,小意思小意思。”
說著取出一隻錦妻,解開系口絨繩,嘩地倒在那放置兵器的排案上。
隻見十餘顆渾圓晶亮,大如姆指的粉紅珍珠,滴溜溜地滾動不已。
排隊眾人都睜大瞭眼睛。
刑剛宏亮的嗓門大笑道:“這十二顆真正的‘高麗’珍珠,價值如何?”金公子瞇起眼睛,如行傢監定珠寶似的在燈光下一照:“高麗被稱為‘棒子’,所以高麗珍珠就稱為‘棒珠’,這種粉紅色的最值錢……像你這徑寸珍珠,十二顆大小如一,每顆都價值百兩黃金以上。”
刑剛得意道:“統統拿去,叫那可人姑娘來,陪老子一夜。”立刻有人驚叫:“隻陪一夜?”刑剛翻起豹眼,昂首狂笑起來:“媽那個巴子的!老子就不能在一夜之間連操她十次,把她操得翻過來?”群眾哄然,他身後那名搖扇書生再也忍不住,搶上一步,將一方玉佩啪地拍在排案上:“金公子可認得此物?”
那金公子眼睛一亮,拿起玉佩就著燈光細瞧,是一方上好溫玉雕成古樸狐貍形。再迎著燈光細看,這狐形玉佩似成透明,隱隱中又有七條艷紅脈絡,霞光流動,直如活物。他失聲道:“血玉狐貍?”
“不錯,正是血玉狐貍!”搖扇書生得意而笑。
金公子卻目光一凝,逼視著他:“閣下何來此物?”
“怎麼?無花宮的規矩是要追問來歷?”金公子轉為笑意:“對瞭,無花宮規矩不問來歷,隻問價值……”
“那麼,此物價值如何?”
“哼哼,足夠再去蓋一座無花宮。”
刑剛神色驚疑不定,這書生白瞭他一眼,大聲道:“夠不夠招那可人姑娘留宿一夜?”金公子笑道:“綽綽有餘。”
搖扇書生得意之極,將手中摺扇“涮”地一收,在右手五指之間,漂亮地翻來繞去,瀟灑之極:“可人姑娘今晚該是我的啦!”刑剛大怒:“喂,你這小子今天是沖著老子來的?”
搖扇書生笑道:“你我往日無怨,近日無仇,在下我隻是沖著可人姑娘來的。”刑剛逼上一步:“不行,凡事有先來後到。”
書生不甘示弱:“可惜你錢不夠多。”
刑剛怒吼:“老於先把你宰瞭!”
書生冷笑:“在下正想先除一情敵!”
刑剛左手采腰,右手鬥大拳頭直取書生面門!未料左手一探是空,他數十年不離身的幡龍鞭已不在身上啦!
那書生亦自不弱,摺扇一擺,逕取敵人脅下,左手五指如抓似把,後發先至,已到瞭敵人喉下。
刑剛號稱開外胡子王,功夫甚是瞭得,右手由拳變掌如刀直砍書生左肘,左手由下往上穿入。一招“冰河倒懸”,擊向書生下顎,又狠又毒!
就在二人各以生平絕學互攻,要取對手性命,金公子卻適時伸手,一探一拂之間,就已逼退二人,含笑道:“在無花宮千萬別爭風吃醋!”
他有意無意的望瞭在廣場上吃喝閑聊的衙役一眼:“在門外由他們管,進瞭門嘛,哼哼!”隻見那位薑班頭也正好回頭瞧向這邊。
刑剛與書生雖是膽大妄為之人,卻也不敢明目張膽去惹官衙。
金公子將那塊價值連城的玉佩塞回書生手上:“錢多不能壓錢少,後來更不能趕先到!閣下何不考慮一下先玩玩別的姑娘,下次總會輪到……”
他隻是輕松揮手,就能化解以生命相搏的二人,書生知道此刻與金公子翻臉,非但討不瞭好,反而會給刑剛有可乘之機,隻得忍氣吞聲,怒視刑剛。
金公子又對刑剛道:“說到先來後到,你卻要排在這位老丈之後啦!”
他一指那位錦袍老者:“他老人傢可是規規矩矩,從昨夜就已留下瞭今宵的渡夜資…”這下連刑剛都也氣苦。
被指明今晚有資格與“可人姑娘”共赴阮臺的那位錦袍老者,大約也不想有人破壞情緒,上前打圓場道:“其實無花宮中的姑娘,個個美如天仙,個個都能侍候得男人銷魂蝕骨,樂不思蜀。”
刑剛這個粗人莽漢的脾氣,管他黑貓白貓,會抓老鼠就是好貓。能侍候男人就是好女人……這樣一想心情豁然開朗,一推那書生手道:“走,先進去找個地方,叫一桌上好酒菜,老子請客邊吃邊找。”
他這開口老子閉口老子,雖是口頭裨,聽在耳中也是極不舒服……卻又發作不得。那錦袍老者瞧在眼裡,一拉書生衣袖,將他扯過一邊,道:“不必氣苦,老朽也是隨便指個姑娘,就安心排隊等候,今晚雖是輪到我,但也可以讓渡給你,由你享用。”書生意外之極,瞪大瞭眼睛。
錦袍老者又道:“照你的意思,就以你手中這方玉佩為交換。”
刑剛臉色又變,但是無法發作。
不必硬拚硬鬥也能獲勝,書生當然毫不猶豫,將玉佩往他手中一拍:“就名麼說定瞭。”錦袍老者笑道:“一定一定。”
書生哈哈大笑,伸開雙手,左挽錦袍老者,右挽紅臉刑剛:“走,進去叫一桌上好酒菜,在下請客。”
正要舉步而入,金公子又攔住:“慢點。”
書生怒道:“又怎麼啦?”
金公子道:“閣下的扇子不留下嗎?”
書生道:“扇子也不能帶?”金公子道:“別人的扇子盡可帶上十把八把,閣下嘛……”刑剛一怔:“他的扇子就不行?”再一打量,失聲驚呼:“原來你就是名滿江湖,人稱‘玉扇書生’的—胡辛,胡大俠。”胡辛大笑:“想不到你刑剛偏處開外,竟也聽過我胡辛之名?”
刑剛卻一甩手將他推開,道:“此地禁止鬥毆,走,咱們到外面去。”錦衣老者一征:“你怎麼得罪他瞭?”胡辛更是狂笑:“我胡辛這輩子得罪的人太多,那裡會記得在何時何地,為何開罪於他。”刑剛吼道:“你可記得,去年在張傢口獨孤蓊客……”
胡辛大笑:“原來是為瞭那兩隻‘百年老套’?”
他走向刑剛:“胡辛闖蕩江湖,隨時會得罪任何人,也隨時準備拿命來賠,不過今晚……”他望瞭望錦袍老者一眼:“胡某卻非得要先嘗嘗那‘可人姑娘’的美味不可!”刑剛怒吼:“不行,獨孤蓊客的仇等不得明天!”
胡辛冷笑:“你敢在這裡對我動粗?”
“有何不敢?”
他一把抓起自己的幡龍鞭,金公子隻是對他怒目而視,卻並不阻止他取回自己的兵器,沉聲警告:“休得壞瞭無花宮的規矩!”
刑剛一躍而出,落在廣場中央,大吼道:“來來來,出來一決生死!”
胡辛哈哈大笑:“在門口等著,等明日天亮……”他一面故示大方,放下手中摺扇,又主動解下袖內暗藏的一筒銀針,一面向金公子道:“現在可以進去瞭吧?”
金公子仍在冷笑,莫測高深。
胡辛怒道:“莫非你是故意刁難?”
金公子聲音冰冷,一字一字地出口:“玉扇銀針,金環偷心!”
胡辛駭然失聲:“你……你怎麼知道的?”
金公子道:“在下忝為無花宮‘四公子’之一,今晚又負責門禁安全,要是被育小無恥之輩偷雞摸狗的混瞭進去……”
刑剛怒恨之極,厲吼道:“難怪獨孤蓊客會栽在他手裡,原來他還有‘金環偷心’!”胡辛一下子臉色慘白。
金公子漠然冷笑:“若非你得意志形,又怎會逼得我當眾拆穿你的秘密?今後你在江湖上怎麼混?”
刑剛手中蟠龍鞭“涮”地一抖,那龍口中含有金鈴,叮鈴鈴一陣響,鞭身上的活動鱗片亦嘩唧唧抖個不停,聲勢驚人,厲聲道:“好,老子就在這裡等你,除非你一輩子別出來。”胡辛已經汗如雨下。
金公子冷冷笑道:“你是要進來,還是出去?”
胡辛失魂喪膽,他這輩子作惡多端,冤死在他這秘密武器“金環偷心”之下的人太多,不知有多少人在外面等著要找他報仇……
“金環”之秘一被拆穿,往後這世界再大,隻怕也無他容身之地啦!
他嘎聲道:“這本是我胡某天大的秘密,你怎麼會知道的?”
金公子笑道:“這卻是我無花宮的天大秘密,又何何能說與你知?”
胡辛終於完全崩潰,跪瞭下來:“金公子救我……”“我不能救你,無花宮卻能。”
胡辛抖聲問:“無花宮如何救我?”
“賣身為奴,終身托庇無花宮,再不踏出一步。”
這無花宮趣事頗多,薛無雙自己的事也不少。
入夜之後的簸花宮,賓客盈門,座無虛席,甚至在花木草坪間,曲橋回廊上,到處掛著明晃晃的宮燈,所有能利用的空間,全都擺上瞭桌椅,排上瞭酒筵,坐滿瞭賓客。酒菜極為豐盛,侍女更是妖嬌美麗,服侍周到,為的是方便這些醉翁之意不在酒的賓客“尋幽探勝”……
暖翠閣裡的可人姑娘當然是不必像她們那樣,要去應付這些色瞇瞇,又急吼吼的“嫖客”的,她隻須打扮得華麗高雅,坐在一座視線良好的高臺上,在燈光照耀如書的光線下,輕撫瑤琴,偶爾輕輕哼唱兩句,偶爾抬頭望賓客投過一個微笑……
也可以偶爾端起玉盞,就著一點朱唇,輕輕啜飲香茗。
她是無花宮中千裡挑一的名花,是精心訓練培養的“搖錢樹”,她一舉一動,一顰一笑,莫不叫那些男人心跳加速,她的渡夜資太貴,她多數的夜晚是空著的,偶爾也有“真個銷魂”的,也隻是讓他打一炮就趕出去。
就這一炮,也是夠讓那個傢夥一輩子沾沾自喜,逢人吹噓道:“那可人姑娘……嘖嘖……”這可人姑娘真是搖錢樹,她就連喝杯酒,唱一曲,摸一摸,都能替無花宮賺銀子,何況“無魚蝦也好”,慕名而來,隻為瞭多瞧上幾眼,最後“玩”別的姑娘的,更是如過江之鯽難怪無花宮對可人姑娘千依百順,捧得上瞭天。
薛無雙在她這裡好像也沾瞭光,也跟在她身旁,聽她彈琴、唱歌……
她由衷地贊道:“你的琴藝真好。”卻見她眼光向人群中投過一個媚眼。
薛無雙順著她目光瞧去,就瞧見瞭那錦袍老者。
“他是誰?”
“喂羊兒!”她學著龜奴阿祥的語氣,薛無雙立刻想笑,又努力忍住:“他就是那個青虹道長?你今夜要跟他——維揚?”可人點點頭:“青城派的道傢‘小天星’神功,他已有一甲子以上的火候,今夜我要盜他五成。”薛無雙不解:“你說什麼?”
可人壓低聲音道:“今晚讓你看場好戲,兩後你也許會用到。”
說著她又有意無意地拋過一個媚眼,向那青虹一笑。
這一笑,簡直是傾城傾國,青虹子一甲子修為,竟被她這一笑連魂兒都勾瞭去。手中握著那塊從胡辛手上騙來的溫玉,眼睛望著今晚本該屬於他的可人姑娘,一時之間倒難取舍。金公子卻悠哉悠哉負著雙手,在人群中巡行,一路微笑點頭為褶,綬步來到青虹子席前,向他神秘微笑,欲言又止。
青虹子知他有話要說,伸手延座:“金公子共飲一杯如何?”
金公子坐下,低聲道:“你可知道那位玉扇書生現下何處?”
此時此刻提到此事不知是什麼意思?他隻能隨口問道:“現下何處?”
金公子道:“閹啦!”
青虹子嚇瞭一跳:“為什麼?”
金公子道:“因為他在外面已無容身之地,因為他要終身托庇無花宮,因為他賣身為奴,而在我無花宮中所有男奴,全都受‘宮’!”青虹子失聲道:“全都是太監?”金公子道:“不錯,我這無花宮內舉目所見但是美女,身為奴婢不得妄加染指,故先行‘宮’之,除掉禍根。”似乎是太殘忍也太不仁道瞭,青虹子卻又說不出口。
金公於續道:“是我帶他來,還是我帶你去?”青虹子一怔:“去哪裡?”
金公子笑道:“當然是去看看他呀……他剛剛動過手術,我看還是你移駕……”青虹子臉色發青:“他跟我非親非故,毫無瓜葛,我為什麼要去看他?”金公子冷笑:“嘖嘖,青城派的青虹子道長什麼時候變成專門騙人錢財的‘金光黨’啦!”青虹子全身發抖:“你……你怎麼知道的?”
金公子冷笑:“在我百花宮根本沒有任何秘密的,要是被別人知道你就是展下院的主持。”青虹子汗如雨下:“噤聲。”
金公子又笑:“這個嘛,你倒是可以放一百二十個心,你沒見到排在門口的燈籠上,有十個大字?那不止是無花宮的口號,而且是無花宮的招牌,你什麼時候看過有人自己砸自己的招牌的?”青虹子頻頻擦汗,摸出得自胡辛的那塊溫玉,悄悄的塞瞭過去:“還他,還他。”說著起身要走,金公於卻將他喚住:“慢著。”
青虹子隻好又坐下:“怎麼?”
金公子伸手指指臺上彈琴的可人姑娘:“今夜——她仍是屬於你的。”
青虹子已是“性”趣缺缺,惶然不安道:“免瞭,免瞭。”
“可是你已付瞭渡夜資……”
“算瞭算瞭,放棄放棄。”
“你若今夜放棄,明兒反悔……”
“不會不會。”
金公子眼睛一瞪:“無花宮豈能落人話柄。”
青虹子無奈:“……那該如何?”
“今夜仍在可人房內,天明離去,再無瓜葛。”
青虹於長嘆:“隻好如此。”
一抬眼,又見可人投來媚人的笑容,隻是心驚膽跳之餘,視之竟如蛇蠍。突然他眼神一亮:“那是誰?”
“你說誰?”金公子抬頭,正瞧見可人身旁的薛無雙,竟也眼神大亮:“那是誰?”那高臺其實並不高,隻不過比這片平地高出半人而已,那高臺亦並無裝飾,四面八方看去全是人,也就是從四面八方都能看清楚臺上,隻不過多吊著幾盞特制的宮燈,讓燈光往中間集中,讓人們看得更溝楚臺上的人。可人盛裝打扮,是今晚在這臺上的女主角,陪在她身邊的薛無雙,在明亮的燈光下,分明是全身赤裸,隻有可人給她的那幅薄如蟬翼的白紗,隨隨便便的裹在身上。她也完全沒有胭脂口紅,臉上唯一的人工化妝,就是春姨打在她眉間額上那枚“聖女印”,在她嬌嫩的臉龐上,艷紅一點,更顯聖潔。她也未擁琴,也未唱歌,隻是隨隨便便坐在地上,斜倚著一張矮幾上,隨隨便便四下張望。奇怪的是,所有的燈光似乎全都照射在她一個人身上,所有的目光也全都投射在她一個人身上,就連這個聞人無數的金公子,也隻瞧見她一個人,完全忽略瞭可人的存在。金公子眼神從驚訝到激賞,從激賞到茫然,從茫然又到失魂落魄,口中喃喃道:“她是誰?”“她叫薛無雙!”
金公子一驚回頭,見是春姨,笑臉盈盈地站在身後。
金公子一見到春姨,立刻五味雜陳,六腑翻騰,又敬又愛,又恨又伯。
春姨卻伸出春蔥玉手,在他臉上摸瞭一把:“她是我今天才收的,剛剛取名叫薛無雙。”“哦,是!”
“看到她額頭沒有?”
“聖女印?”
“不錯,你可知道我為何要打在那明顯之處?”
“這”
“怕你們‘偷腥’!”
這金公子對她倒也懂得嘻皮笑臉。
春姨卻正色警告他道:“你給我聽清楚瞭,這無花宮裡所有全部‘八院四廳二閣’,任你們四公子享用,唯獨她——”“怎麼樣?”
“絕對不可妄想染指。”
“為什麼?”
“聖女令!”
金公子這才大吃一驚,夾著尾巴就要溜走。
春姨喝道:“等等!”
金公子隻好停步。
春姨笑著在他耳旁發嘈:“隻要你們四大公子懂得好好孝敬老娘,我自會給你們機會。”“什麼機會?”
“隻要不把她的‘聖女印’搞掉,就不算違反‘聖女令’,所以也有機會——未曾真個,亦已銷魂。”
金公子大喜:“真的?”
“當然是真……”春姨向臺上撫琴的可人呶呶嘴:“我已命她今晚‘維楊’!”
金公子又嚇一跳:“跟青……”“噤聲。一幸好那老道眼睛正色瞇瞇地盯在臺上,未曾註意他們正在把他當一頭肥羊在研究。春姨把他拉遠一步:“你這麼大驚小怪幹嘛?這老王八身為青城派長老,青松下院住持,竟然臨老入花叢,犯瞭色戒!咱們隻是代替他青城派懲罰不肖子弟,你說應不應該?”“應該應該,隻是……”“隻是什麼?”
金公子從懷中摸出那塊玉佩,將前因後果詳細報告一遍:“所以,隻怕這老道今天晚上性趣缺缺啦!”春姨一把奪過玉佩:“那是可人的事,她要用托女神功盜他一半的功力,趁可人還未煉化,你去把她‘煉’瞭。”金公子又是高興,又是惋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