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恍惚惚間,杜陵生命的時光倒流回到瞭二十幾年前。
在那間坐北向南的課堂上,四十名同學們在課堂上,等待著他們第一堂哲學課程教授得來臨。聽說這位教授是位女性,是他們學校最漂亮也是最年輕的教授,隻有三十一歲,丈夫出車禍死瞭四年瞭。這位女性不僅漂亮,而且很有智慧。
杜陵早聞這位老師的芳名,卻未見其人。這位老師究竟能漂亮到智慧到一個什麼程度呢?讓班上聽說過,親眼見到過的同學們這樣津津樂道呢?杜陵心裡期待著一睹這位女老師的風采。
“同學們好——”
天哪,杜陵的大腦一片空白。一個穿著白色連衣裙,如一朵出水蓮花般的女人婷婷玉立於講臺。頎長而秀美的身材,烏黑閃亮的秀發,象牙打磨成的光潔而平滑的額頭,眉如臥蠶,眼如秋水,白玉雕刻成的鼻子,紅唇皓齒,面如滿月,玉面生春,雪白的脖頸下部顯露著一個小拇指大小的一顆黑痣,猶如象牙雕刻工藝品上鑲嵌的一顆黑色的珍珠。這哪裡是哲學課的老師,這分明是荷馬史詩《伊利亞特》中引起一場空前規模戰爭的女神海倫。但這位女神,杜陵仿佛在什麼地方見過,似曾相識。杜陵突然想起,自己的母親脖頸下面的那顆黑痣,小的時候,他曾千百次地撫摸親吻過這顆黑痣。母親是他千百次夢中的情人。而眼前的這位女老師,這個引起一場特洛亞特戰爭卻無辜的女人又該是誰的情人呢?不,她不屬於任何人,他就是我的小母親,我一定要娶她,哪怕是再發動一場流血的戰爭,我也在所不惜。
杜陵突然站立起來,向講臺走去,他要向她求愛,讓同學們去笑話吧,癩蛤蟆就是要吃天鵝肉,他想,同學們一定會笑話他這個鄉村出來的窮小子——可是他突然發現教室頃刻間變得空蕩蕩,隻剩瞭他和老師,他向她走去——杜陵哭泣起來,擁抱住瞭老師——“我的小媽媽,你到哪裡去瞭——你讓我找得好苦——我再也不讓你離開我瞭——”
“傻孩子,我到天國去瞭——可是天國說我在塵世間還有一樁情緣未瞭,又讓我回來瞭。”
“小媽媽,我再也不讓你離開我——”杜陵繼續哭泣著。
“傻孩子,我們走,回我們的傢——”女老師牽著杜陵的手款款向傢走去——
女老師緊緊擁抱著杜陵,他們長時間地瘋狂地吻著對方——他們的裸體累疊,在女老師的引導下他們的身體結合在一起——杜陵哭瞭,他反復撫摸著他滑潔如緞,質地如絲的豐腴的的肉體,幸福的全身戰栗,突然發出一聲心靈深處的呼喚——杜陵突然醒瞭,他睜開瞭眼睛,眼前的一幕讓他驚呆瞭,霎時如五雷擊頂——全身一絲不掛的顰兒正伏在他的身上喘息著,見他睜開瞭眼睛,便說:“爸爸,我把我的人、我的身子給瞭你,從此我就是你的人瞭——”
杜陵惶惑中把顰兒推下自己的身子,隻見自己的腹部,混合著血跡的液體斑斑駁駁,一片狼藉。他立刻明白發生瞭什麼,:“顰兒——顰兒——傻顰兒——你怎麼能這樣——天哪,你這不是讓爸爸做畜牲麼——爸爸難道是豬狗不如的禽獸麼——”杜陵急迫中淚流滿面,不斷用手狠命地摑找自己的耳刮。
“爸爸,你別這樣,這不是你的錯——要打你就打顰兒吧——是顰兒玷污瞭你——”顰兒見杜陵不住地摑自己的耳刮,心裡一急,眼淚也流出來,“如果這算禽獸,那麼也是顰兒是禽獸,不能算在爸爸身上——爸爸,我也是被你逼得無計可施——你原諒女兒——”
“我沒有你這樣的女兒,你這是陷我於不仁不義啊,你叫我今後怎麼為人師表,怎麼走上講臺——”杜陵用雙手撕扯著自己的頭發,大聲嚷道隻見顰兒的臉色陡然間失去瞭血色,變得蒼白:“爸爸,你既然說到這個份上,那麼就算我是個下賤無恥的女人,我不要臉,我下賤,我強奸瞭一個道德高尚的大學教授,,從此,我們斷絕父女關系,互不來往,明天我就搬出這個傢——”顰兒渾身顫抖著。
“顰兒,顰兒,爸爸沒有怪呢——爸爸隻怪自己——是爸爸不好——你不要這樣說好不好。”杜陵被顰兒的話驚駭瞭,臉色也頓然蒼白,用手去扶顰兒,:“顰兒你不要那樣說自己,女兒是好女兒,是爸爸不是東西——”
“你有什麼錯,都是我下賤——你不要碰我,我的身子臟,辱沒瞭教授——”顰兒說完,包找自己的衣服,跳下床奔出瞭臥室。
“顰兒,顰兒,你聽我說——”杜陵急急忙忙穿好衣服,追到顰兒的臥室,顰兒吧臥室的門從裡面鎖上瞭,任杜陵怎樣敲都不肯開。無奈之下,杜陵隻得回到瞭自己的臥室,想等第二天再向顰兒作解釋。
杜陵為顰兒擔憂,一夜未眠。他從心底裡裡後悔他對顰兒說過的那些話和他當時對顰兒的態度,他內心譴責著自己,要錯也不是顰兒的錯,而是杜陵他自己的錯,他明知顰兒對他一片癡情,明知把顰兒留在自己的房間這麼久,早晚會有什麼事故發生,他也明知自己除瞭對顰兒的父愛之外還有一份性愛存在,他也明知,有些情結或者是靈魂深處的潛伏意識,就如同酒曲,在一定環境、條件下會醞釀、演化成某種不受理智掌控的態勢和局面,他也早就知道在幻想中他已經把顰兒當成瞭他的小媽媽,但他卻自欺欺人,不肯承認,他假充聖人,有瞭事卻推卸責任把自己當作無辜者,讓一個真情對待自己的女兒蒙受羞辱,他真是太卑鄙,太無恥瞭。他甚至隱約間覺得,顰兒在他的身上動作時他的意識處於半清醒狀態,而他的潛意識則是完全清楚地,十分活躍的,他就是故意不想控制那份原始的情欲,任它們放縱,他從潛意識中極想和顰兒發生性愛關系,於是他任理智的繩索放松,卻把一切責任推諉給過失或者無意識。但用弗洛伊德的意識和潛意識的心理分析理論認為,人們往往把潛意識中,或者說靈魂深處,想做而又不敢做、不該做的事,把想說而不該說或不敢說的話和事,以過錯的形式的事表現出來,而那過錯實則是他有意犯下的,隻不過是不想承擔責任罷瞭,這在理論上叫潛意識對意識的強制牽引。為瞭掩蓋自己心靈深處的這份怯弱與虛偽,他佯裝不知,或者以夢魂的形式把周敏拉出來當自己的擋箭牌。把責任推給一個無辜的孩子,他真是最該萬死!杜陵在內心不斷地譴責自己,他想等第二天把這一切罪責都承擔下來以減輕顰兒的心理負擔,他認為顰兒是沒錯的,顰兒是天底下最好的孩子,她真誠坦蕩,不偽善,像他的媽媽那樣值得她深愛,隻是杜陵覺得自己不配消受這份摯愛真情,在這個世界上活得越久,人就越虛偽,越像一個表演藝術傢。
但是當他第二天一大早,推開顰兒的房間時,看到的卻是人去房空,隻留在床頭櫃上,一封信,杜陵慌忙拿起來,打開來看:爸爸,請允許我最後一次用個稱謂稱呼你。爸爸,如果您認為我昨天的所做玷污瞭您教授的清名,如果您認為我昨天的所為是荒唐無恥的,侮辱瞭您的人格,讓您蒙羞含垢,那麼就算顰兒卑鄙下賤,對不起您好瞭,從今往後我們斷絕父女關系,你沒有我這個女兒,我也再沒有你這個父親。免得辱沒瞭您。我走瞭,離開這個傢,再也不會回來,請你不要再找我,找也沒用,我不會再跟著您回傢的。但是,看在二十幾年的養育之恩上,我還是希望您珍重自個兒的身體,不要給您昔日的女兒施加過多的負罪感。顰兒已經不堪重負。
拿住這封信讀著,杜陵的手不停地顫抖著,等讀完信的全部,他覺得自己的心胸懣悶、憋脹,一時喘不過氣來,且心慌意亂,六神無主,不知所措。他立即想到的是把顰兒找回來,隻要顰兒能回傢來,杜陵即使是跪下給她認錯都行。但是,讓他發急的是,他卻不知道到去哪裡去找顰兒,原來他隻知道顰兒在一傢電腦公司工作,但那傢公司的地址、名稱卻完全不記得。他懊悔自己過去真是太粗心大意,太不關心女兒的工作境況瞭,竟然沒有瞭解清楚女兒的單位名稱和地址,這真是不可饒恕的疏忽!杜陵又給女兒的手機撥電話,手機關機。
加入VIP會員 - 享受尊貴待遇 | 新手升級攻略 - 新會員必看 註冊 登錄 論壇搜索插件幫助導航杜陵有點束手無策,但他想,或許顰兒隻是自尊心受到傷害後的一時賭氣。無論如何,他一定要找到顰兒,不管她認不認他這個父親,這個傢永遠屬於她。雖然他不知道顰兒的工作單位,不知道顰兒的工作地址,但顰兒一定仍然工作在在這座城市裡,這樣他就有瞭尋找的范圍,雖然這座城市很大,可謂人海茫茫,但杜陵知道顰兒在在電腦公司工作,那麼也就更進一步縮小瞭尋找范圍,找起來應該不會太困難。
從那天起,杜陵幾乎是教課一結束,給學生佈置完作業,便匆匆走出學校,穿大街,走小巷,隻要看到牌匾、門頭字號與電腦有關的公司、門臉兒他就進去詢問。但是,三個多月過去瞭,他進出市裡六個區,大大小小近二百多傢經營銷售和電腦有關的單位,竟沒有打聽到顰兒的任何消息,杜陵心急如焚,精神幾乎崩潰瞭。在尋找顰兒的那些個日日夜夜,他不斷地譴責著自己,顰兒的那個戀父情結,顰兒對他的那種癡迷全部是由他造成的,如果他當初不是那樣沒大沒小的和顰兒相處的像朋友,如果不是他任由著顰兒的性子,大哥一氣,杜陵一氣的亂喊,如果他一開始就拿出父道尊嚴來管束教育顰兒,如果不是他情緒幾近頹廢,把顰兒當作他的精神支柱,讓顰兒夜裡陪伴他那十幾個月,如果不是他的戀母情結,把妻子喊做小媽媽,把顰兒當作妹妹般寵慣,顰兒的心理決不會演化、系結出那麼深那麼死的一個戀父情結,另外,在他自己的靈魂深處,在他的潛意識中,也決不是什麼心無邪念的聖徒。他還記得,在周敏去世的第十八個月,剛剛進入夏季的一天,是個星期日的正午,杜陵睡起午覺來,坐在客廳裡剛剛打開電視,想看一會兒新聞節目,剛打開電視,顰兒從衛生間走出來,對他說:“爸爸,我想洗澡,可是我覺得咱傢的電熱水器有點漏電,我試水的時候,手有點麻,你幫我看一下,是怎麼回事?”
杜陵進瞭衛生間,用手打開熱水龍頭,果然有點漏電,他檢查瞭一下電源插頭,是三相電源插頭地線部分接觸不良,他修理瞭一下,再試水龍頭,沒有瞭發麻的感覺。杜陵認為修好瞭,走出來讓顰兒再進去試,顰兒也說沒事瞭,可以洗瞭。杜陵就放下心來,自己繼續看電視,讓顰兒在裡面洗澡。
顰兒走進衛生間不一會兒,,裡面傳出一陣嘩嘩的的流水聲。不知怎麼,這嘩嘩的流水聲讓杜陵心有些亂,電視節目的內容怎麼也無法讓他定下心來。這孩子,洗澡怎麼也不把衛生間的門關好,還留下拳頭寬的門縫,讓流水聲傳出來,杜陵心裡想。或許是心魔在作怪,他突然產生瞭一個極想窺視顰兒身體的欲望,這孩子的身體一定很美,和他的媽媽當年一樣。這個奇怪的念頭攪得他六神無主,心裡不得安寧。但他旋即為自己的想法感到羞恥,狠狠得用巴掌在自己臉上摑瞭一記耳刮,深深譴責著自己的無恥,你要做一個衣冠禽獸麼?
正是這種內心的自我譴責,讓的心他漸漸安寧下來,歸復瞭平靜。電視裡的內容也漸漸映入大腦。那是一檔中央電視臺一套的《說法》欄目,主持人好像是張紹綱。具體內容仿佛說得是,一個無罪的人因為初、中級法院的法官們的草率斷案,被一二審法院判處瞭死刑,幸虧最高人民法院辦案人員的認真負責,將此案發回重審,這個人的人頭沒有落地。但卻仍然被無故關押在監獄裡,羈押瞭十一年才得以平反。
杜陵很是為那位無辜者的不幸不平。正在這時,突然聽到衛生間裡發出一聲尖叫,容不得杜陵在大腦中多想,他一躍而起,沖進瞭衛生間:“怎麼瞭?顰兒——”
顰兒雙目緊閉,全身赤裸,軟塌塌地倒在瞭杜陵懷裡。杜陵急忙把顰兒抱出衛生間,放在臥室的床上,當魂飛魄散的杜陵搖撼著顰兒的身體,急迫地呼喚她的名字時,顰兒突然伸出雙臂緊抱住瞭杜陵,眼睛也睜瞭開來,卟哧一聲笑出來。
顰兒的這一聲笑,讓杜陵意識到顰兒在惡作劇,魂魄才又重新回歸到他的體內。驚魂未定的他,搖動著顰兒的身體:“顰兒,顰兒,你這是在幹什麼?你要嚇死爸爸麼?”
“我才不想嚇死爸爸,我想讓爸爸愛我——”顰兒摟住杜陵的脖頸到道。
杜陵還想說什麼,但他被眼前的另一幅瑰麗景色攝住瞭魂魄。顰兒的玉體冰清雪潔,玉峰挺立,白雪覆野,黑鬱鬱的叢林,幽深白雪掩映的峽谷,好一幅攝人魂魄的冰雪美人圖,美不勝收。杜陵不由自主地俯下頭來,像虔誠的信徒朝聖冰雪女神般,在顰兒的肩胛、玉峰、雪原、莽林、峽谷間如癡如醉地親吻起來,一如當年他對周敏的第一次朝聖——“我愛你——要瞭我吧,我要做你的妻子——爸爸——”顰兒忘情地道。
顰兒的那一聲‘爸爸’如驚雷入耳,猛然驚醒瞭沉醉中的杜陵,他像受到瞭巨大的震撼,猛地把頭顱抬起來,惶惑地道:“我這是幹什麼?——原諒我——原諒我——”
“你要瞭我吧,爸爸——”顰兒說,欲再次把杜陵的頭顱攬進自己的懷抱。
“不,不——顰兒,你在說什麼呀?都怨爸爸——我是你的爸爸啊!”杜陵滿面羞慚,掙脫開顰兒伸出來的臂膀,退出瞭臥室。
那天的夜裡,杜陵對顰兒說:“顰兒,你還時回自己的臥室裡去睡吧——”
“我不——我一個人睡害怕。”
“原來小媽媽活著的時候,你不也一個人睡麼?再說你都多大瞭,又什麼可害怕的?聽話,爸想一個人清靜些。”杜陵央求道。
“我不,爸爸是想躲我,我是洪水猛獸,有那麼讓你害怕麼?”顰兒越發固執地道,“爸爸快趕上聖徒瞭,你越這樣我越愛你,如果是一個輕率放蕩的人,想讓我留下來我也不會留,還會把自己的臥室鎖起來。”
“有我這樣的聖徒麼?你再說,我都無地置容瞭。”
“聖徒也不是沒有七情六欲,聖徒在於能掌控自己的欲望,爸爸,我知道你也想,但你能夠用理智和定力控制住自己,你越這樣,我越愛你。”顰兒說。
“顰兒,說心裡的話,我也愛你啊,絕不亞於你對我的感情,可是,我們之間不能啊,我們是父女關系,隔著一重倫理的大山吶,傳出去,吐沫星子都得淹死我們,你還年輕,哪裡能承受瞭這種重負,你應該有更美好的前程。”杜陵說。
“可是我們之間並沒有血緣關系,你隻是我的繼父——爸,你知道麼,我從九歲那年就開始愛你,到現在,這種情感,一直沒變過,而且越來越熾烈,過去是因為媽媽,我不能表白,可現在媽媽不在瞭,上天給瞭我這個機會,我不能再放過,我是在延續媽媽嗎對你的愛,這既是媽媽臨終的意願,也是我們是前世的姻緣。”
“但是,沒有人會相信我們——我們總不能向全世界的人挨著個去解釋吧,再說許多事情越抹越黑——顰兒,你還是聽我的,去尋找一個愛你的,你愛的,和你年齡相當的年輕人去相愛吧,爸爸老瞭,不配你的愛,耽誤瞭你,爸爸會覺得一輩子愧對你的媽媽啊——”
“我不聽——爸爸,你太固執,我說服不瞭你,但總有一天會征服你的——”
“別說傻話瞭,睡吧,爸爸累瞭——”杜陵索性閉上瞭眼睛。
“那你親親我,別忘瞭我們的約定。”顰兒說。
杜陵在顰兒的額頭上親瞭一下,那一刻,他想吻的是她的唇,而且他想吮吸她舌尖上的甘露,但他極力克制瞭自己的這種欲望。他感覺自己已經無可救藥地愛上瞭顰兒,如陷入無垠的濕地、沼澤,水草豐茂,景觀怡人,但步履艱險,自救且難,何以賞心悅目?在他們之間,恒亙著一重倫理的山,試圖逾越這座山,或許並非就是罪惡,但困難重重,世俗的吐沫星子和流言蜚語會如深秋裡的淫雨,浸骨的寒涼,不傷則病。他不能讓顰兒承擔這份苦難的折磨。他想起瞭秦觀的那首詞:‘纖雲弄巧,飛星傳恨,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兩情若是長久時,又豈在朝朝暮暮?’或許正是這兩次的拒絕讓顰兒感到瞭心寒,才做出瞭離傢出走,與他斷絕父女關系的抉擇吧!但在杜陵來看,顰兒並沒有錯,顰兒尊重的是自己的情感世界,順從的是自己的靈魂,沿循的是自然的法則。而他依從的是理性,理性未必就就神聖,但它是世俗的法則。而世俗的人,既然不能如莊子筆下的神人:‘不食五谷,吸風飲露,乘雲氣,禦飛龍,而遊乎四海之外’那麼就得遵循這個法則。
為瞭尋找到顰兒,杜陵不辭辛苦,擴大瞭尋找范圍,在與電腦有關的計算機軟件開發行業裡進一步尋覓。功夫不負有心人,在杜陵苦苦尋覓顰兒的第六個月的頭上,在一傢計算機軟件的設計單位,找到瞭顰兒。在那間有近三十名工作人員的辦公室裡,在用一米五左右的方格屏格隔間開來的辦公間裡,杜陵真真切切地看到瞭顰兒,那一瞬間,恍若夢境,杜陵簡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的淚水奪眶而出,顰兒,顰兒,這就是他的那個苦苦尋找瞭整整半年的顰兒嗎?這就是自己180天來日思夜想的寶貝女兒嗎?“顰兒——”杜陵大聲喊道。
“是你——爸——”顰兒抬起頭,眼裡閃爍著驚喜的光澤,但這隻是一瞬間,很快,她的目光冷瞭瞭下來,“你來幹什麼?我說過讓你不要來找我——”
“顰兒——顰兒——爸爸找你找得好苦啊——好女兒——快跟爸爸回傢——”杜陵的眼裡噙著淚,並不大計較顰兒那由熱轉冷的眼神,急切地道。
“誰是你的女兒?你是誰的爸爸?我說過,我們的父女關系已經結束瞭,你走吧,在不要來找我,我沒有你這個爸爸——”顰兒說,臉上的表情仿佛凝瞭冰霜。
“顰兒——”杜陵大聲喊著,南一霎那間,他的思想仿佛被顰兒那張冷冰冰的臉給凝固瞭,一時間不知說什麼好。
“你快走,我說過,我們的父女關系結束瞭,你要是不死心,我就要登報聲明瞭—”顰兒的臉仍舊凝結著冰霜。
“顰兒——”杜陵誘發出一聲呼喚,那是近乎絕望的心底的嘶鳴,他的身體振顫瞭一下,用手依托瞭一下那和他得意志同樣薄弱的辦公屏隔板,屏隔板發出一陣振顫。
“你怎麼瞭?”顰兒急往站立,伸手想扶一下杜陵,但被杜陵閃開瞭。
杜陵踉踉蹌蹌走出顰兒所在的辦公室隔間,他不知自己是怎麼回到傢裡的,隻記得路上有個司機對他大吼:“你要找死麼?別連累老子——”他是誰?那麼年輕,怎麼會是我的老子?杜陵當時的簡單意思隻是如此。隻是後來他的意思能夠續接連貫起來的時候,杜陵才想,大概是我闖瞭人傢的車子吧?人傢罵得對,想死也不能連累別人呀,又是報警,又是勘查現場,弄不好,還得給司機記個處分,諸扣本呀,扣分呀等等,這不是害人傢嗎?旋即,杜陵的思想又轉到瞭顰兒身上:我真見到顰兒瞭嗎?那個個顰兒是真的嗎?我不會是做夢吧,那個顰兒怎麼對我那樣冷漠,好像我欠瞭她錢似的,也不對,現在時興的是債主對欠債人陪笑臉。顰兒怎麼會那樣呢?這就是那個紮著羊角小辮,不住地杜大哥長,杜大哥短地喊我,喊個不停的那個小姑娘嗎?這就是那個跪在我的膝下,一聲‘爸爸’叫得我熱淚盈眶的女孩子嗎?這就是那個我撫育瞭二十一年又苦苦尋找瞭她半年的女兒嗎?這就是那個曾經說從九歲就開始愛我,一直到現在,情感越來越熾烈的女孩嗎?天哪!怎麼可能!
那些日子,杜陵病瞭。整整一個星期,神情恍然,不思茶飯,緊接著,發高燒,說胡話,夢中若醒,醒中如夢,不吃少喝,他覺得他要死瞭,想交待後事,卻又沒有瞭可接受交待的人,他這一生沒有兒女,父母又年事已高,怎好在侵擾他們?再說,他已經夠得上不孝,自從周敏去世,他還沒回過一次傢,但不是不思念父母,而是怕父母親看到自己獨身一人回傢而傷感,周敏在世時,每年都是周敏和顰兒陪他回傢看望老父老母,而現在,物是人非,難免讓父母為自己傷心落淚。他強打精神給學院領導打電話請瞭病假,又想給顰兒打個電話,再見她一面,做一個最後的道別,但一轉念才想起,那次,見到顰兒,他還沒來得及問她的電話號碼,就被驅逐出境。算瞭吧,既然她已經不認我這個父親,又何必打擾她的生活呢。於是杜陵不吃不喝地在自己的臥室裡昏睡瞭近一個星期,那天夜裡,他恍惚中又夢見瞭周敏,那夢境卻十分清晰,他夢見周敏神情鬱鬱地對他說:“傻孩子,你怎麼能這樣折磨自己呢,顰兒是我的孩子,你也是我的孩子,我對顰兒和你一樣的愛,顰兒年齡小,想問題不周全,你就不能原諒她麼?你怎麼可以和一個小孩子計較呢?別這樣,傻孩子,振作起精神來,顰兒隻是在和你賭氣,過一陣子她會自己回來看你的,你再這樣下去,有個三長兩短,我在天國裡也會不得安寧的。再說,你這樣會讓顰兒的心不得安寧的,我知道她是真愛你,你也愛她,不是麼?別這樣折磨自己,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周敏說完,飄逝而去。
“小媽媽——小媽媽——”杜陵想扯住周敏,但周敏已渺無蹤影。這個清晰的夢境驚醒瞭杜陵,他忽然感覺自己的頭腦清醒瞭許多,身體的燥熱仿佛也減弱瞭許多。杜陵很想重溫夢境,卻再也不得。
奇怪的是,第二天,杜陵的高燒竟然神奇地退去,他感到,饑腸轆轆,四肢軟軟的他,勉強掙紮著,下地打開煤氣灶,燒瞭壺開水,泡瞭碗方便面吃下去,又喝瞭些水,過瞭一會,渾身感覺好多瞭。
說來神奇,第三天,杜陵的這場大病竟然不治而愈。他又能正常上班瞭。他想,周敏夢中說得對,他不能和顰兒計較,顰兒是在賭氣,過一陣子,她也許真的會自己回來的。
但是,杜陵苦苦等待瞭顰兒一個月,顰兒不但沒有回傢,反而有更壞的信息找上瞭杜陵。學院領導找杜陵談話。開場白非常曖昧:“杜教授,有些事——這個——按理是你們傢個人的私事,學院裡不該過問,可是-,周教授生前是我們的副校長,又是你我的導師,校領導也非常尊重周教授,擔心她的孩子在她去世後受到委屈,讓我過問一下,你別往心裡去。”
“什麼周敏的孩子?顰兒又怎麼瞭?有什麼事你就直說吧,院長——”從學院領導吞吞吐吐的話語裡,杜陵預感到瞭事情得不好。
“那我就直說瞭,是這樣的——我們在報紙上看到一則申明,是顰兒登載的,申明從此和你斷絕父女關系。我們不知道在你們之間發生瞭什麼沖突?顰兒是個非常懂事的好孩子,是我們看著長大的,按說我們也知道他和你的關系一直很親近,為什麼突然會鬧到這種程度?究竟是因為什麼?”
“哦——有這樣的事?我也不知是因為什麼——或許是因為我對顰兒的關照不夠吧——讓院領導費心,很不好意思——”杜陵臉色陡然蒼白,大腦也隨之一片蒼茫。
“杜教授——很不好意思,你別往心裡去——我知道你是個厚道人,要不然,導師那會兒也不會愛上你——這個顰兒——也許是小孩子的任性——過一陣子相互談一談,把矛盾緩減一下,這孩子也是,有什麼大不瞭的事,不能私下解決,非要鬧到公開的程度”那位院領導見杜陵臉色難看,反過來安慰他。
“謝謝領導——也許真是我的不對——”杜陵說。
院裡領導的過問,杜陵能理解,畢竟他過去也是周敏的學生,很敬重周敏,更何況周敏曾是學校的副校長,也是他的老領導,關心顰兒,怕她受委屈,是理所當然。但一些不負責任,甚至居心叵測的流言蜚語讓杜陵的心有些寒戰。
一個杜陵多年交好的朋友和同事出於好意,一次在私下裡對杜陵說:“老杜,你最近和你女兒怎麼瞭,怎麼關系處得那麼僵?能鬧到報紙上——”
“嗨,其實也沒什麼,隻是我關心顰兒不夠,她大概有些誤會,再則她也許是想她媽媽瞭吧,過一陣子會好得。”杜陵淒然一笑,說。
“那就好,我知道不會有什麼大事,隻是有些人居心叵測,惟恐天下不亂,把話說得很難聽,很下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就不重復瞭,你也不要往心裡去,作為朋友我也是怕真鬧出什麼醜聞來,但話又說回來,即使真有什麼,也無所謂,畢竟不是血親父女,即使是通婚也沒什麼,我是看你最近情緒不大好,臉色很難看,總是心不在焉的,怕你有什麼想不開,就隨便問問,你可不要往心裡去。”那位朋友說。
“謝謝,不會的。”杜陵神色淒然地說。
別人對杜陵道德方面的褻瀆,杜陵的心裡能做到坦蕩。但對來自另一方面,他至親骨肉的對他個人人品德的惡毒詆毀,像一把尖刀插在瞭他的心口,讓它永遠地滴著血,傷口無法愈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