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陵在讀大學二年級的時候,愛上瞭他的老師,一個大杜陵八歲,丈夫死於車禍的寡婦,至於為什麼會愛上一個大他八歲而且是有瞭一個四歲女孩的女人,這一點,連當事人杜陵自己也不清楚,跟何況他的同學們。人們隻是知道當時的杜陵才華橫溢,相貌英俊,不乏追求他的年青漂亮的女同學。隻是在他和那位女教師的婚姻在塵埃落定後,人們猜測,杜陵大概是想留在大城市裡,或留校教書,因為那位女教師不僅是杜陵的老師,而且是系裡的副主任教授,在當時的年代,一個隻有三十三歲卻被評為副教授,系裡副主任的教師可謂鳳毛麟角。但這隻是猜測,事實是杜陵真愛那個女人。
杜陵在大學二年級,第一次見到他的老師周敏時,就怦然心動,覺得這就是他心中的愛人。一堂哲學課結束後,一向靦腆的杜陵鼓足勇氣走到周敏面前,臉局促的通紅說:“老師,我很喜歡你的課。”
“是嗎?謝謝,哲學課既抽象又苦燥無味,很少有人像喜歡,你能喜歡聽我的課,我很高興。”周敏一邊收拾講義一邊說。
“老師,我叫杜陵,木字旁,杜撰的杜,陵是耳朵旁,陵墓的陵。”杜陵自我介紹道“杜工部詩雲:‘杜陵有佈衣,老大意轉拙’溫庭筠說:‘因思杜陵夢,鳧雁滿池塘’對麼?”周敏問。
“對,老師真是出口成詩。”杜陵紅著臉說。
“出口成詩也是別人的詩,賣弄而已——”周敏笑著道:“怎麼一個男孩子,和老師說起話來還臉紅,那以後怎麼和女孩子談戀愛?”
“我——我不準備談戀愛——”杜陵不知所措地蹦出這一句話。
“那麼看來是準備接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用紅蓋頭娶一個沒見過面的媳婦回傢瞭?對不對?”周敏取笑道。
“老師——”杜陵的臉局促的通紅,不知說是麼才好。
“好瞭,不開玩笑瞭,老師也喜歡你,一個愛臉紅的男孩子的心底應該是純潔的,因為他懂得害羞。如果真喜歡老師的課,可以隨時來找我,到教學辦公室也行,到我傢裡也行,我傢就住在學院西側的教師住宅樓裡,三單元,4樓,2號,記住瞭嗎?”周敏說。
杜陵喜出望外,第一次和老師單獨接觸,就得到瞭老師傢的地址,並且得到瞭老師的明確表態,她也喜歡他。說明他們之間是有緣份的。
此後,杜陵成瞭老師傢的常客。他對周敏有瞭更多的瞭解,老師有一個年紀剛滿四歲的女兒,丈夫在女兒一歲的那年死於一場車禍,老師三十一歲,丈夫去世後,獨自拉扯女兒,至今未婚。杜陵瞭解到的這些情況,讓他內心充滿瞭希望,他已經深深地愛上瞭這個女人,愛她的談吐風趣,愛她的機敏和智慧,愛她美麗而又充滿母性魅力的外表:還愛她待人接物的真誠坦率,總之,老師的言談舉止,一顰一笑都讓他著迷。
一年後的一天,老師留她在傢裡吃晚飯,老師喝紅酒,卻勸他喝白酒,理由是,杜陵太內向瞭,內向型的男人喝些白酒能增加男人的豪氣,也能更真誠坦蕩,少幾許虛偽做作。
“那麼老師是否在批評我有些虛偽做作做呢?”杜陵不安地問。
“哪的話?杜陵你太敏感瞭,我隻是覺得你在有些事上表現的不勇敢。哦,對瞭,有個稱為謂你是不是可以改一改,以後在我傢裡你直接叫我周敏得瞭,或者叫我大姐也行,老是老師,老師的叫著,好像是在不斷地提醒我們之間不應該有更進一步的友誼。可以麼?”周敏喝瞭些紅酒後,臉上紅暈初現,十分迷人。
“行,以後在傢裡我就叫你大姐。”杜陵十分高興這種稱謂的改變。又接住周敏的話問,“大姐說我不勇敢,是指哪方面?”
“這個需要你自己去想,我不能點破。否則就沒意思瞭。”周敏莞爾一笑道。
杜陵立刻意識到瞭周敏指的是哪方面表現得不勇敢,但是他還時沒有勇氣對老師說出那個‘愛’字。
“老——不,大姐,顰兒的爸爸已經去世快三年瞭吧?你為什們還不結婚?”杜陵想婉轉地接近主題。
“一是沒有看到合適的男人,二是因為顰兒年齡還有些小,我想等顰兒年齡再大一些,當然主要原因是前者,怎麼?你希望我結婚嗎?”周敏笑著問。
“當然不希望——”杜陵脫口而出。
“為是麼不希望呢?難道你想讓大姐尊崇那三從四德,永遠守寡,做一個烈女節婦?”周敏依然微笑著道。
“大姐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的。我——”杜陵吞吞吐吐地道。
“我想聽聽你的意思。勇敢些,直接說出來。”周敏的話語裡充滿瞭鼓勵。
“我愛大姐,我想和大姐結婚。”杜陵終於鼓足勇氣說出瞭心之所想。
“我知道你愛我,從你第一次和我接觸看我時的那種眼神,我就知道這個男孩在戀愛,他喜歡我,所以你才有瞭我傢裡的地址。”周敏咯咯地笑起來,又說,“我隻是不知道你為什麼放著那麼多年青漂亮的女孩子不去追求,而是看上瞭我這個快能做你的母親的老女人?說說看。”
“大姐也太誇張瞭,你一點也不老。”
“我們暫且不去探討我老不老,我就是想知道你為是麼不去追求年齡和你相同的女孩子,而是要追求一個年齡比你大出許多歲的寡婦,難道沒有女孩子喜歡你,追求你麼?你很英俊,而且很有才華,應該有許多女孩子追求你才對。”周敏問。
“大姐,有些事情是不能問為什麼,因為說不清,比如我就是喜歡你,愛你,在我的眼裡,你是最可愛,最迷人的,而那些追求我的女孩子,我或看不上她們,或和你相比,黯然失色。這不是我的錯,而是大姐你的錯,誰讓你那麼討我喜歡來著。”
“杜陵終於學會瞭討好女孩子的甜言蜜語,可惜我已經算不上女孩子瞭,不過,我很喜歡你這樣說。我也愛你,但是,我覺得我們之間是不可能的。”周敏搖瞭搖頭,像是要趕走一個不快的記憶。
“為什們就不可能呢?既然你已經說瞭,你也愛我。”杜陵疑慮地問。
“因為我的年齡比你大得多,還因為我有一個孩子,而你則是一個風華正茂的年輕人,你需更完美的愛情,這樣對你才公平。這是我的心裡話,我希望你幸福。”周敏收斂瞭笑容道。
“不,這些都不是問題,得不到你的愛,才是我的痛苦我,如果是因為擔心我會對顰兒不好,那麼我發誓,我會把顰兒當成自己親女兒一樣看待,結婚後,我不再要自己的孩子,真的,我保證,大姐,請你相信我。”杜陵及迫地表態道。
“傻孩子,別說這種傻話。”周敏有些動情,眼裡溢出瞭眼淚,又說,“來,我們喝酒吧,以後的事情留給時間去應證,酒是一種最好的情感釋放劑。”
他們端起酒杯碰瞭一下,杜陵把滿滿的一杯白酒一飲而盡。
“傻孩子,你瘋瞭麼,那樣喝你會喝醉的。”周敏擔心地看瞭看杜陵,自己也把一杯紅酒一飲而盡。又說,“不過喝醉瞭也好,能讓我們的情緒暫時輕松點。”
“大姐,我想和你探討一個非學術的問題,可以嗎?”杜陵掩飾著自己的失望情緒,又替各自的酒杯中斟滿瞭酒。
“當然可以,說吧。”周敏也故作輕松地道。
“我讀過《聖經》,在《聖經、創世紀》,那裡面記載著這樣一個故事,羅德和自己的兩個女兒住在山洞裡,他的女兒擔心如接觸不到男人而讓種族滅絕,想和父親做愛,但遭到瞭父親的拒絕。於是,他的兩個女兒又想出瞭一個辦法,用酒把父親灌醉瞭,讓父親輪流和她們做愛,後來他的女兒們就有瞭身孕,繁衍出瞭兩個不同的民族。羅德女兒們的對錯我們不去論說,我隻是疑惑,難道羅德喝瞭酒之後,就真的什麼也不知道瞭嗎?那他還怎麼去做愛?我想不通,”杜陵心裡不知為什麼突然冒出瞭這樣一個古怪的念頭,問。
“怎麼可能呢?那個故事我讀過,一個故事罷瞭,隻有你才會鉆這種牛角尖。”周敏笑道,“就算是喝瞭再多的酒,隻要不是不省人事,他的潛意識還是清楚的,隻不過是把酒當成一塊遮羞佈借勢釋放欲望罷瞭,人是一種被繩索捆綁著的動物,理智就是那條繩索,酒就是一把割斷繩索的刀。就如你剛才猛猛地給自己灌瞭一大杯白酒,我就知道你為什麼那樣做。你也想給自己松綁,對麼?但我並不怪你,人都需要在一定的機會給自己松松綁。來,我們再幹一杯,共同松綁。如果在我們之間發生瞭什麼,那麼就怪罪這杯酒吧!”
這真是個聰穎過人的女人,什麼心事都逃不過她的眼睛。杜陵心想,舉杯和周敏又幹瞭一杯。他的頭開始發暈,春潮湧動。
“我不能再喝瞭,再喝要醉。,我該走瞭。”杜陵說。
“我也覺得沒必要再喝瞭,不過,傻孩子,走的話就不要再提瞭,我知道你不想走,想留下來。我也不想讓你走,正好顰兒今天回外婆傢瞭,隻有我們兩個人。我現在去洗澡,你到我的床上躺一會,等著我。好麼?”周敏說完,把身子側瞭側,在杜陵的額頭和臉頰上分別親吻瞭一下。杜陵想挽住他的身子,卻被她躲開瞭,莞爾一笑,又道:“一晚上你呢!我會讓你愛我愛個夠,聽話,傻孩子,快去我的床上等我。”說完,站起來走進瞭衛生間。
杜陵像一個聽話的大孩子,乖乖地走進瞭周敏的臥室。那是一個整潔、清新、溫馨而又充滿閨閣情調的女性天地。杜陵與周敏接觸一年瞭,還是第一次走進這間臥室,但是從走進臥室的那一刻,他就認定這是他永久的歸宿和永生的傢。他貪婪地嗅吸著臥室裡那彌漫著梔子花香和女人氣息的空氣,心都醉瞭。他躺在她曾經休息睡眠的那張床上,心潮澎湃。我這是在做夢嗎,她,我永生永世的愛,真的已經歸屬於我瞭麼?我該怎樣用我的真情,我的心臟六腑來愛這個高貴,典雅,美麗而又迷人的女人呢?我今生今世都愛她,用自己的生命去愛,我不會讓她受半點委屈。
期待,總是漫長的,但他一點都感覺不到心的焦慮,相反,它像一個聖潔而虔誠的信徒等待著他的女神和他的幸福姍姍來遲。容易得到的,也容易失去,讓這幸福來得在慢一些,擁有得更長久一些吧。他平心靜氣,欲念全無。一次又一次地深深呼吸著她留在這間屋子裡的醉人的、芳香的氣息。不知不覺中,他竟進入瞭睡眠狀態。
杜陵是被一陣輕柔而濕潤的吻驚醒的。他睜開眼,一個身穿潔白絲織睡衣,酥胸半露,清新艷麗,光彩照人的女神展現在她的眼前。他想擁抱她的時候,她躲閃開瞭,說,:“傻孩子,等久瞭吧?,去,洗個澡,這下輪到我等你瞭——”
當杜陵再次回到臥室的床上上時,一個玉體橫陳,酥胸袒露,豐乳傲挺的女性藝術形象闖入瞭他的視覺,他以為這是世界上最傑出的藝術傢也不能在現其萬一的,最美麗的藝術珍品,那一瞬間,他有瞭一種自慚形穢的感覺。當周敏伸出雙臂迎接她的時候,他表現得有些躲閃、遲疑,恍若夢中。
“怎麼瞭?”周敏有些不解的問。
“你太美瞭,我覺得自己不配。”他說。
“別說傻話瞭,傻孩子,我覺得隻有你才最配——”周敏的臉上泛起瞭紅暈,露出母性的微笑。雙手輕輕捧住杜陵的臉頰,把自己的舌頭送進瞭杜陵的口腔。
杜陵貪婪地吮吸著,仿佛在吮吸著世界上最甘甜、最香美的瓊漿玉液。蘭氣芬芳,沁心入肺。周敏的手則在他身體的各個部位滑動著,反復地撫摸著。漸漸地,欲望在他的體內如氫氣球般脹大起來。他感覺口渴,焦灼,身體欲裂而不知所措。隻有使出全身的力氣把周敏的身體緊緊擁抱。
“傻孩子,你弄痛我瞭,來吧——”
在周敏的引導之下,他的身體進入瞭一個他神往已久的,神秘的女性天地,柔滑,細膩,潤濕,溫熱、愜意。他突然間淚如雨下。
“傻孩子,不要太激動瞭,你要動起來——,不要急——慢慢來——”周敏繼續引導著。
在最後的激情向潮水般迸發出的一瞬間,他縱情呼喚起來。他長久地擁抱著周敏,若在母親懷抱中熟睡的嬰兒。
過瞭好一會兒,他的精力得到瞭恢復,睜開眼睛望著周敏的時候,她撫摸著他的臉頰,微笑著問:“感覺好嗎?”
他點點頭,撥弄著周敏的乳房。
“傻孩子,問你一個隱私性的問題,你可以回答,也可以不回答。”
“你問吧,我一定回答。”
“你剛才在激情迸發的一瞬間,為什麼會喊出那樣一個詞?”周敏含笑問。
“什麼詞?我喊什麼瞭?”他不解地問“你呼喚著你的媽媽。”
“是嗎?”瞬間,杜陵局促得滿面通紅。
“你可以不回答。”周敏說。
“不,我還時回答吧。我不想對你有什麼隱瞞的。也許是因為我愛我的媽媽的緣故吧。小的時候,我暗戀過我的媽媽,而且幻想過她的身體——把母親和性聯系在一起,-我不知道是不是這樣很可恥?”杜陵紅著臉道。
“傻孩子,這有什麼可恥的,其實母親本身就是和性聯在一起的,沒有性,哪來的母親,再說,性本身並不可恥,隻是世俗的人們把它醜化瞭,性是人之根本大欲,就如吃飯一樣。吃飯是為瞭生存,性是為瞭延續和發展,離開瞭哪一樣,人都得滅亡。所以我以為,認為性是不潔和醜惡的,種觀點太沒道理。至於性幻想,其實每個人都有過,我小的時候,就偷窺過父親的身體,也暗戀過爸爸,我覺得這不是什麼罪惡,你應該讀一讀弗洛伊德的性心理學著作,戀父、戀母的情結或許每個人都有吧,不過這也說不準,我隻是瞎說-,一面之詞——”
杜陵撫摸著周敏柔滑如緞,潔白如雪的身體,欲望猶如迎風的口袋,擴張起來。
那一夜,杜陵如一個貪吃的孩子,初嘗瞭甜蜜的果實,竟有些收不住嘴,不斷地貪婪著,徹夜不眠,不停地需要著周敏的身體。
第二天,他們在分別的時候,彼此熱烈地吻著對方。道別時,杜陵說:“你千萬不要嫁給別人,一定等我,畢業瞭我就娶你。”
周敏說:“傻孩子,我一定等你,但是你可以赴約,也可以不赴約,你如果赴約,說明我們之間有緣分,如果不赴約,這是本份。你並沒有做錯什麼,也沒有什麼對不起我的地方。不錯,我們有瞭肉體上的親密接觸,但這並不能代表什麼,而隻能證明我們曾經相愛過,而且是我們都需要,你給瞭我歡樂,我也用真情回報瞭你,因此我們誰也不欠誰,不必要有內疚。你記住我的話,我永遠也不會強求你為我做什麼,或是答應、承諾我什麼。除非是是出自你深思熟慮後自願。而且我還忠告你,感情方面的承諾是最不可靠的,因為人會變,感情也會變,輕諾則寡信,以後不要輕易承諾人什麼,否則,你就是個寡信的人。你會永遠承擔著人們對你的指責。”杜陵聽瞭周敏這番肺腑之言,眼淚奪眶而出。他在內心發誓,今生今世,非這個女人莫娶,他要愛她一生一世。
大學畢業的那一年,杜陵和周敏結瞭婚。婚後二十年,他們的情感稠粘得如一罐積淀久瞭的蜂蜜,怎麼也抹不開,二十年間,二人沒吵過嘴,沒紅過臉,甚至連大嗓門說話的時候都很少有。仿佛兩人依然在熱戀中。而這種超乎尋常的情感也給周敏帶來瞭些許不安。有一次,周敏說:“傻孩子,我真想和你吵一架,體會一下夫妻之間吵架後的滋味。”
“這是為什麼呀?哪有喜歡吵架的?”杜陵不解地問。
“我是害怕我們的情感太好瞭,連上帝都嫉妒,不讓我們長命,過去我是個很通脫得,不大忌諱死亡的人,但是自從愛上瞭你,心裡對死就怕得要命——”
“哎呦,我的小媽媽,我又沒有惹你,幹嘛說這種不吉利的話,惹我害怕。”杜陵笑道。自從結婚後,兩人的稱謂有瞭一些變化,周敏仍然稱杜陵為傻孩子,但杜陵已稱周敏為小媽媽,周敏有時當著顰兒的面就說:“你們兩個,一個是我的小女兒,一個是我的大兒子,我對你們誰都一樣的愛,可不許互相嫉妒啊!”
“那我可不可以喊他叫大哥?”女兒天真地問。
“不可以,我抗議。”杜陵笑著嚷道。
“可是在你和媽媽沒結婚之前,你是讓我叫你大哥的呀。”顰兒不解地道。
“傻顰兒,不結婚之前,我是你媽媽的學生,結瞭婚我就是他的的丈夫,你得叫我爸,懂麼?”杜陵笑著說,捏瞭一下顰兒的鼻子道。
“我才不叫你爸呢!大哥,大哥,杜大哥——”顰兒一聲連一聲地叫著。
“其實叫什麼都是個稱謂,重要的事實質,你說呢?傻孩子。”周敏笑道。
“是,你說的對,我的小媽媽。”杜陵大笑起來。
“那好,今後沒人的時候,你就叫我小媽媽,我叫你傻兒子。”周敏也咯咯地笑道。
“那不行,還是叫我傻孩子吧,其實我也同意你說的那句話,叫什麼無所謂,關鍵是傻孩子這個稱謂聽慣瞭,也愛聽。”杜陵說。
“傻兒子——傻兒子——一個傻女兒,一個傻兒子,我們平等囉——”顰兒笑著嚷道。
一傢三口人笑著滾在一起。
婚後,杜陵兌現瞭自己的當初的諾言,堅持不要自己的孩子,他怕有瞭自己的孩子,一碗水端不平,委曲瞭顰兒。再說他也非常喜歡這個既漂亮又活潑可愛,聰明伶俐的孩子。
在這個其樂融融,和睦、親愛的三口之傢裡,也有磕磕絆絆和矛盾,但他們不用爭吵去解決,而是用愛來融化矛盾,看到對方有瞭不悅的神色,他們就接吻,這成瞭一條他們傢庭的約定。他們也有對世事、對傢庭問題意見不統一的時候,雙方就用理性和微笑去面對,求同存異,總之,他們從來不把自己的意志強加給對方。有時,杜陵也對自己傢庭的這種超常的和睦感到納悶,就問周敏:“小媽媽,你說我總是聽見別人的傢庭裡夫妻間爭爭吵吵,老鬧意見,為什麼我們就從來不吵不鬧呢?”
“那是因為有太多的傢庭和夫妻間,總想著控制對方,把自己的意志強加給對方,並企圖讓對方按照自己的意見行事,那能不吵不鬧嗎?人是被理智的繩索捆住的一種動物,但從天性和本能上講,他是渴望自由,熱愛寬松的,但面對社會,他必須服從理智這條繩索的束縛,也不敢掙脫。但回到傢庭就不同瞭,他認為傢庭是他的天地,他想放松,想無所顧忌,不受羈絆,自由自在地輕松地活一會兒,但是他的親人們卻不能夠理解這一點,依然按照常規,按自己的意志約束他,羈絆他,要求他,什麼襪子臭瞭,沒洗腳瞭,飯悶糊瞭,獎金拿回傢少瞭,衣服沒洗幹凈瞭,等等,你說他能不逆反嗎?”周敏一邊洗著衣服一邊說,她好像忽然想到瞭什麼,噗哧一笑,又道“而我倆從來不這樣,從來不在小事小非問題上挑剔、強求對方,對嗎,再說,我是把你當作自己的寶貝兒子來對待的,捧在手上怕摔瞭,含在嘴裡怕化瞭,而你又是個很懂事,很識嬌慣的乖孩子,我們能吵起來嗎?”
杜陵覺得周敏的話極有道理,他覺得自己這半生最大的成就就是選擇瞭周敏作妻子,或許這也是命運對他的特殊惠顧吧!
然而,命運既惠顧瞭他,卻又早早收回瞭這一恩賜。杜陵四十六歲那年,周敏得瞭肝癌,在發現後,已經進入晚期。得到這個消息之後,杜陵有瞭一種雷霆擊頂,天旋地轉,地陷天塌的感覺,那些日子他食不甘味,睡不能寢,淚水洗面,整日守護在周敏身旁。而面對死亡,周敏卻表現得異常堅強和通脫,看著日漸形容憔悴的丈夫,她心裡極是不安,拉住杜陵的手,反過來安慰杜陵道:“傻孩子,堅強些,死有什麼可怕的,人人都要過這一關,從哲學的觀點說,生是偶然,死是必然,生和死是個否定,肯定,再否定的過程。道傢把這稱為天刑,莊子說,生是出門,死是回傢,怕死則如迷途不知回傢的孩子。傻孩子,你不要做那種不願回傢的孩子,好不好?”
“小媽媽,你是知道的,我非常不喜歡莊子這個人的,包括他的理論。”
“哦,我倒忘瞭你討厭這個傢夥,我也隻是從哲學的某個角度肯定他的。比如他對事物相對性的認識,還有他的生死觀。”周敏笑著說。
在先秦的思想傢們裡,杜陵最討厭的就是這個莊子,他認為莊子是個非常淺薄的思想者,尤其是他的文章,無論從文學的角度,還是從論說的角度,簡直是不能卒讀,說一些大而無當,懸而又玄,空而又空,虛無縹緲,自以為是,自我標榜的假話,囉裡囉唆的廢話,毫無依據憑空捏造的玄話,不僅如此,這個人假作清高,任意謗毀他人,有個現代相聲諷刺某個人臉皮厚,誇海口,說他的嘴大到上嘴唇接天,下嘴唇著地,這個人非莊子莫屬。對莊子的看法,周敏有不同意見,為此兩人在傢裡常常有學術之爭。但此刻,是生死離別的關頭,杜陵和周敏都不願為兩千年前的這位古人再浪費他們的寶貴時光,周敏繼續說 :“傻孩子,再說,有你陪伴我這二十一年的幸福,就是讓我再死十回,我都覺得值,沒白來這個世界上一趟。你的那本心理學著作既然寫開瞭就堅持把它完成吧,我知道你對性心理分析那個章節的有些觀點吃不準,隻有特殊例證,無法考究一般,怕引起非議和爭論,但從哲學的角度說,有個別,就有一般,有特殊,就有普遍,隻是群體多寡,范圍大小的區別。既然是學術著作,就帶有探討性質,不可能句句是真理,引起爭論也很自然,不要有什麼擔憂,還是把它寫完吧,過去我對你的有些觀點也不大贊成,但我之所以沒反對,一來怕挫傷瞭你的寫作的熱情,二是覺得每個人的生活經歷、閱歷、實踐、知識廣博程度不同,因而看問題的角度,理解能力也有偏差,我的看法不能代表你的看法,我的認識不見得就正確,你的認識未必就是錯誤,所以對你的觀點未置可否,現在我要死瞭,再不支持你就沒瞭機會,我贊成你,投你一票。”
杜陵眼淚滿眶,周敏繼續說:“傻孩子,我還有一個心事想囑托你,但又怕惹你生氣,我知道你屬於那種一根筋,一條道走到黑的人,但我要死瞭,不說就等於生前向你隱瞞瞭什麼,而且我也希望你幸福,我說出來供你參考——”
“你說吧,我照你說的做就是瞭—”杜陵眼淚婆娑地道。
“傻孩子,你知道嗎?顰兒很愛你——”周敏緊緊攥住杜陵的手道。
“這個我知道,我也很愛她,這個請你一定放心,等你去瞭之後,我會加倍的照顧她,愛她的,把在你身上再也得不到的愛和關懷,加倍地在我這裡得到。”杜陵說。
“傻孩子,我說的不是這個意思,再說顰兒也大瞭,能夠獨立生活,自己照顧自己的。我說顰兒對你的愛,不僅是父愛,還有男女之間的性愛,這點我早看瞭出來,再某些方面,她對你,比對我這親媽都上心,有時我都嫉妒死瞭,我死瞭之後,要不你娶瞭她吧!你還年青,再說把她交給你,我也放心,不——你聽我說完——你不要在乎那些世俗的人們說什麼,你們畢竟沒有血緣關系,倫理最大意義在於人類的優生和倫序,這方面你們不存在問題——”周敏緊緊攥住杜陵那生氣要掙脫的手,還要繼續說下去。但她的嘴被杜陵的吻堵住瞭。過瞭半天,杜陵的吻才離開她,她喘著氣道:“傻孩子,你要吻死我嗎?”
“小媽媽,我知道你放心不下顰兒,但是你要相信我,相信顰兒,她那麼漂亮,和你一樣出色,一定會嫁給一個好青年,好丈夫的。”杜陵的眼裡充滿瞭淚水。
“我還是真心想讓她嫁給你,延續我的幸福——何況我又知道她真的很愛你——而且我也放心不下你,我知道你這個人太實心眼,你把你的愛和你的心全都交給瞭我,這輩子心裡在也裝不下別人瞭,你會因此而孤獨一輩子的,這怎麼能讓我放心的下呢?-這件事處理不好,我會死不瞑目的——”周敏的眼眶裡也有瞭淚水。又說,“如果有顰兒陪伴你這後半生——”
“這件事不要再說瞭,我會處理好的——”杜陵再次用熱吻堵住瞭周敏的嘴。
幾天後,周敏溘然長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