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田大尉疲憊靠在辦公桌後的椅子上,望著回來時隨手扔在桌面上的軍刀,面色十分不好。
縣城留守小隊已經被打殘瞭,小隊長陣亡,三組機槍手全死光瞭,傷亡過半;東門治安軍一個連被打掉瞭兩個排,剩下的殘餘在昨晚大街上的交火中徹底被嚇破瞭膽;南城門的治安軍被擲彈筒炸死瞭三個,結果當場逃瞭二十多;迫不得已之下,前田隻能將西門和北門的兩個連治安軍加上南門的兩個排,重新分四份,每個方向兩個排守,從現在起吃住在城墻上,要求提高警惕瞪大雙眼,取消輪值,直到掃蕩部隊回城為止。
警隊和偵緝隊報上來的傷亡前田懶得看,全都是飯桶,還有臉報嗎!
夜間的戰鬥,和混亂的局面,導致很難判斷出八路方面的情況,隻能靠事後各戰位上報的情況匯總來分析。綜合戰場的涉及范圍,戰鬥持續時間,八路的火力,持續能力,以及堅決程度等等,前田認為八路規模最少是一個連。單憑八路昨晚的火力和彈藥基數,他覺得一個連規模都是低估瞭。
打掃戰場報告說八路留下瞭二十多具屍體,相對於至少一個連兵力,他們戰鬥力仍在,城內兵力如此尷尬的情況下,他們可以像狼一樣繼續遊蕩在縣城外,從容肆虐周邊,繼續威脅空虛的城防等待機會,或者去埋伏從山裡搶糧送回來的運輸隊,問題嚴重瞭,現在不隻是城裡人心惶惶軍心渙散,城外更差勁,‘良民’和漢奸人人自危,大東亞共榮的臉被扇瞭一個脆響。
這麼多人是從哪來的?怎麼漏過封鎖線的?封鎖線是否出現漏洞?還會不會有八路利用漏洞繼續滲透進目前空虛的縣境,與昨晚的八路匯合集結再次圖謀?一個個問題考慮得前田心煩意亂。
助手推開辦公室門,來到辦公桌前打瞭個立正:“王縣長死瞭,在昨晚城內混亂的時候,有人朝他的臥室扔進三顆手雷。目前我們已經從警隊接手瞭調查。”
助手繼續道:“在城東戰鬥發生後,有人試圖潛進城西糧庫縱火,交火中被守衛擊斃一人,因警戒兵力不足,另外二人逃脫,死者屍體已經交由偵緝隊調查。”
前田皺著眉咬咬嘴:“把這事與王縣長的死合並調查。另外從憲兵隊再抽出一個班,去糧庫協防,還有,提示所有單位部門,從今天開始加強戒備,尤其是轉運倉庫。告訴他們減少輪值替更,加崗!我現在不可能給他們再派人!”
“是。另外……吉田商社昨晚混亂中被洗劫,吉田先生被殺,行兇者在現場留下血字:八路到此留名!”
“八嘎——”前田的拳頭終於忍不住捶在桌面上,震得桌上的軍刀跟著一跳。
助手沉默瞭好一會兒,見前田大尉氣息重新穩定下來,才謹慎請示:“三案合並麼?”
“這不一樣!”重新冷靜下來的前田說道:“八路的人不會在現場留字跡的,他們隻會低調做事,就像殺死王縣長,試圖燒糧庫,用不著炫耀。殺吉田的這是另一路人,借機渾水摸魚,這個案子你親自調查。”
“是。最後一件事,給少佐的電報內容……”
前田深深嘆瞭一口氣,從座位上站瞭起來:“給掃蕩部隊的電報……我親自處理吧。”
……
吳嚴帶著一連負責掩護大北莊和杏花村的鄉親們,不停轉移,躲避,再轉移,再躲避。從第一天起,掩護這麼多人的任務讓他不敢閉眼,膽戰心驚如履薄冰,他的睡眠時間都是以小時記,滿眼是無數顛沛流離老少的命,一天又一天,人員損失不多隻犧牲瞭不到二十人,但煎熬在崩潰邊緣,迫不得已之時他把鐵蛋那個排派出想用犧牲為誘餌。當偵察兵向他匯報瞭三十裡內無敵情,吳嚴當場昏倒瞭,沉睡不醒。
作為吸引一支鬼子而誤入絕境的鐵蛋,帶著他的一個排戰士,準備背臨懸崖最後一搏。可是當他們絕望地用石塊壘好瞭陣地之後,卻再也沒等到敵人跟隨過來。鐵蛋告訴戰士們,這是山神爺的憐憫,鬼子一定是迷路瞭。
小丙成為警衛排長之後,進行的第一場戰鬥就是阻擊部分搜索而來的敵人,掩護團部、供給處、衛生隊等等轉移隱蔽地點,警衛排一戰就沒瞭一半。現在小丙隻能躺在衛生隊抬著的擔架上不停轉移,一路朝沒心沒肺還能笑得出來的周大醫生哀嘆他出師未捷,壯志未酬。
炊事班被臨時編入瞭警衛排,連蘇大幹事都主動成為瞭警衛排的戰士,牛大叔代理瞭排長,在艱苦轉移中時刻偵查、警戒,同時準備下一次吸引,或無奈阻擊。
齊頸短發在帽側流下一截,亂紛紛地飄,她的臉上都是土,十餘天餐風飲露危機邊緣,沙塵合著汗水埋葬瞭她的白皙。軍裝臟成土色,反而顯示瞭一種別樣的婀娜,她沒收拾過軍裝上的風塵,她強迫自己把全部精力都放在身後那支槍上,借此抵消因潔癖而形成的煩躁,每當她覺得不能忍受,便會擦拭那支步槍。
胡義以前的這支中正步槍背在她身後,幹凈得一塵不染,那幽幽金屬光澤,冷得如她般漂亮。原本獨立團最喜歡擦槍的人是九排長胡義,但是現在看來……胡義隻能排第二瞭。
很怪,她覺得這支步槍為她增加瞭勇氣,當這支沉甸甸的中正步槍墜在她並不強壯的肩頭,總覺得腦海裡能聽到排山倒海的震撼,形成一股撐起胸膛的力量,並為此拒絕瞭政委要求她跟隨衛生隊的命令,反而要求進入警衛排,結果不拘一格的團長同志居然頂著政委的白眼同意瞭。
端起槍的時候,總是不經意想模仿他,盡管他是個混蛋,可是他端起槍的感覺真的很……反正不一樣,在那畫面裡,他的槍是有生命的,並且像他一樣邪惡,猙獰,想到這裡,蘇青不知想到瞭什麼,臉上一片暈紅……為什麼又想起他?隻是喜歡這支槍而已…與那混蛋無關!
……
大北莊
莊稼大部分都被收割瞭,懶惰的偽軍們留下瞭狼藉的田壟,不願收割的部分都被他們順手燒為灰燼,遠遠看起來形成大片大片的黑斑,十多天前,這裡還是大片金燦燦的希望,現在已經滿目瘡痍,面目全非。
這裡就是大北莊,空蕩蕩的屋舍墻垣都黑漆漆的,大部分的房子都被燒光瞭屋頂,敞著天,十多天瞭,某些屋子還有餘燼冒著黑煙,到處焦糊糊的味道。
團部仍然是那個團部,隻不過四面院墻燒燎得片片黑,堂屋燒得漏瞭天沒瞭門窗,屋裡到處灰燼。陸團長站在劫後的團部大院裡叉著腰,一臉憔悴。
丁得一徑直走進煙熏火燎後的廢墟堂屋,在廢墟中翻揀出他過去整天捧著的那破搪瓷缸子,用衣角擦拭著上面的煙熏痕跡,同時朝大門口的戰士喊:“通知,讓一連分出兩個排去給鄉親幫忙,另一個排去幫衛生隊,其他單位各歸各位現在開始收拾重建。幹活!”
站在院子裡瞅著丁得一手裡擦拭著的破玩意,陸團長無語琢磨著,燒得還是不夠幹凈啊!
牛大叔走進炊事班大院,看著滿院子灰燼與狼藉,朝正在裡面忙著搭臨時屋頂的王小三喊:“把那些板子拆下來,先弄桌凳。這是炊事班,得先讓大傢舒舒服服地吃上熱飯!”
蘇青用衣角把步槍上蹭到的土灰擦拭掉,重新背好,看著四下的荒涼,漫步走向團部,在無意間,她停住瞭。
身邊的一面墻上,畫著一個巴掌大小不起眼的粉筆畫,羊頭!下面四個小字:上善若水。
粉筆的白色很清晰,證明這剛剛畫上去不久。
她靜靜看瞭一會兒,瞟瞭一眼身後不遠處的李真,放棄瞭刮掉那些粉筆灰的想法,李有才對她提過羊頭計劃,此羊頭是不是彼羊頭?如果是,說明鬼子真的走瞭,這是留下的暗語?
第二天,三連的三百多人回到大北莊瞭,他們跑得遠,沒打啥杖,損失不大。第三天,二連也回來瞭,團長看到戰前二百多人的隊伍隻剩六十多人瞭,氣得當場就給瞭高一刀一腳。
……
團部烏漆燎黑敞著天,沒頂的堂屋中間擺瞭個臨時做好的粗糙破桌子,政委照例坐在桌邊,捧著他那幸免於難破得慘不忍睹的大茶缸子,吸吸溜溜吹熱水。
大傢在傳看一份最新情報。
x月x日晚九時許,一支不明武裝突襲梅縣縣城,攻陷東門並突入東城區域,與守軍激戰至近深夜後撤退。我成員利用城內混亂之機,刺殺偽縣長功成,嘗試燒毀糧庫失敗,行動中犧牲一人,目前已恢復蟄伏,組織尚穩。另:吉田商社於當夜被洗劫,留我八路字號,行事者情況目的不明,待查。聽風者致。
字條上隻寫著以上內容,‘聽風者’是掃蕩前蘇青新近安排的一名情報人員代號。
團長看完瞭遞給政委,政委看完瞭還給蘇青,蘇青劃著火柴直接把字條燒瞭。
“怪不得……據消息,其他地方的掃蕩這兩天才開始結束,我還納悶咱梅縣這鬼子是不是看差瞭黃歷,感情是老窩裡起火讓人打進城瞭。”團長十分少見地開始捏他自己那胡子拉碴的下巴,翻著白眼看沒有天棚的房上天。
政委不停地摩挲著那個破茶缸子皺眉頭:“打進瞭縣城,不說規模和能力,光膽子都大破天瞭。老陸,你覺得這會是哪支友軍幹的?”
陸團長低下頭來轉悠瞭一會兒:“難道是北邊那個團漏過來的隊伍?那他也沒必要奔這麼遠來打梅縣吧?朝東攻他自己那邊的縣城不是更好?何必朝南多跑兩天?怪!怪瞭!”
“如果不是他們,這周邊上哪再去找出夠規模的隊伍?”丁得一想瞭一圈也沒有答案,忍不住捧起茶缸喝瞭一口。
陸團長和丁得一都是內行人,他們倆迷茫著想不出合理答案,蘇青這個外行偏偏想到瞭一個人。
樹下村的月下,那雙細狹眼中泛著野獸的光,猙獰又頹廢;醫院門口的昏黃燈下,他在刺刀後面看夜景;他是活在死亡裡的人,更像是已經死瞭。蘇青不懂軍事,不知道要打縣城需要什麼樣的規模和能力,但是她直覺地認為隻有那個混蛋能幹出這種直入死地的事來。也許這一次……他真的死瞭,好像……這是他夢寐以求的
“蘇青,蘇青……”
“哦,政委,什麼?”
“失神想什麼呢?這事你有什麼看法?”
“軍事上的事我不太懂……我隻是在想……九排為什麼還沒回來。”
團長順著話茬道:“掃蕩前下過通知,前天通信員又到酒站去留瞭信號。他們那是無人區,規模最小,躲是肯定好躲的,隻是這躲得也太遠點瞭,到現在還沒動靜。”
丁得一回道:“謹慎點又不是壞事。”
一個氣喘籲籲的戰士出現在門口:“報告!九排回來瞭,已經過瞭十裡哨。”
桌邊的三人相互看看,真是說誰誰到,團長一揚手:“知道瞭,讓胡義直接到我這來報到。”
戰士抹瞭把汗癟癟嘴:“胡排長是抬回來的,好像他們……全是傷員瞭,我是不是去通知擔架隊幫忙?”
團長一瞪眼:“什嘛?哎呀我天,又是個窮作的貨,這日子還能不能過瞭,可愁死我瞭!那你現在還不快去通知擔架隊!”
蘭蘭的秋高,幾綹兒雲薄,葉兒都落瞭,還不依不饒在涼風裡飄。嬌俏的身影翹著小辮兒走在擔架旁邊,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
胡義左手臂吊著繃帶大腿纏著束縛,狀態有些虛弱臉色點蒼白,躺在擔架上總結著這次戰鬥。
這一次戰鬥下來,一班算上班長石成剩下五個;二班算劉堅強剩下兩個;三班隻剩下兩個兵,班長馬良目前生死不知;四班算上陳沖剩下四個;九班小紅纓、李響和吳石頭這一組無恙,班長羅富貴自稱重傷,徐小至今未歸隊,算四個;算上他這個傷得不輕的排長;九排出酒站時有五十一人,目前總數是十八人。
除瞭胡義挎包裡的五顆手雷,和吳石頭身上的三顆手雷五顆手榴彈,全排的手榴彈和手雷在這次戰鬥中全扔光瞭,徹底無庫存。當初離開的時候,李響帶瞭十五顆榴彈出來,截止目前全打光,不過酒站還埋著五十多顆榴彈。
兩挺機槍都在,一個備用槍管,七個彈夾,但是可供機槍使用的子彈目前隻有五十多發,酒站的埋藏點也無庫存。
一班和四班減員後的三八大蓋步槍帶出來瞭十支,目前總共二十五支,比人都多,十四個持槍的勻瞭一次子彈,每人仍然分到八十發,並且酒站還埋有一千發子彈庫存,後顧無憂。
駁殼槍人手有瞭,當初沒有的也在戰場上揀瞭死去戰友的,好幾個戰士揣著兩把,但是子彈都不多,酒站無庫存毛瑟手槍彈瞭。
“唉,這回我一個敵人都沒打著!”小丫頭打斷瞭胡義的思緒。
“至少你打瞭一個探照燈。”胡義笑道。
“九槍!虧死瞭!我哪知道那東西中間有個燈泡,還以為打哪都行呢,可是它轉過來的時候,晃得我啥都看不清,根本都睜不開眼!再說那有啥用?不打那晃眼的東西,也不耽誤溝裡的李響,我就是閑得。”
小丫頭摸瞭摸胡義的左臂問:“還疼不疼?”
“疼。”
“該!”
“……”
“當時我以為你也死瞭呢!你說,你到底是為的哪個?”
“你又為的哪個?”胡義反問。
小丫頭慎重想瞭想:“我是為牛大叔,還有政委、團長,誰讓我們是老戰友呢!嗯……王小三和葵花對我也不錯,小豆那小子太油滑瞭不算他,還有……哎?是我在問你哎?”
“您這覺悟也沒比我高哪去吧?”
“少打岔!到底是為瞭周醫生還是狐貍精?”
“姑奶奶,咱們能不能談點別的。”
“好,談點別的,你除瞭周醫生和狐貍精還和誰好過?”
“唉喲,頭好疼,我不行瞭吳石頭,走快點”
……
牛大叔站在風裡,一口又一口地吧嗒著煙袋嘴,焦急望著遠方小路,辛辣的煙來不及飄起便隨風疾速流走。
隊伍遙遙出現於東方,他趕緊手搭涼棚,努力望,直到看到瞭隊伍中蹦躂著一個小不點,直到看清瞭那是一雙晃在風裡的小辮兒,才放下手,笑瞭,重新咬住煙嘴,繼續吧嗒吧嗒抽。
……
蘇青也站在風裡,站在村邊一個距離小路遠遠的高坡上,齊頸的短發隨著風橫擺起來,亂紛紛拂過臉。她看到瞭站在村口等待的牛大叔,也看到瞭穿著偽軍裝的九排隊伍,不到二十個人瞭,他們以前該是五十一人。他們行進得不隻是疲憊,遠遠都能看得出傷痛和血腥,十幾個人影幾乎沒有不纏繃帶的。
小丫頭跟隨在一個擔架旁,說明那擔架上是他。他還沒死,這個逃兵總是能出乎意料地回來,盡管沒有對團長和政委說出看法,但此刻她堅信這混蛋就是攻擊縣城的人!否則沒有人能攔得住這個逃兵,否則他根本不可能躺著回來!一定是他!
“什麼!”
團長一拍桌子猛跳起來,結果這臨時湊合用的破桌子根本不結實,當場被拍散瞭架,桌上的破茶缸子也隨之傾倒,把水灑瞭坐在另一邊的政委一身,政委卻也不顧身上還在滴水,愣著眼繼續死死的盯著石成;團長也不管瞭,瞪眼咧嘴地急急問道:“是你們打的縣城?”
因為胡義重傷太虛弱瞭直接進瞭衛生隊,石成這個代理排長負責到團部來匯報九排情況,頭一回直面團長和政委兩個大人物,本就把石成緊張得直冒汗,話還沒說完,被團長這一出嚇得一哆嗦,兩腿直軟:“呃……當時……排長也征求瞭大傢的意見,戰士們都是同意的……那個……我也選擇支持瞭排長,我們……”
“停停停……我要聽的不是這個!趕緊給我說戰鬥經過!”團長見石成理會錯瞭意思,懶得多說,急奔主題。
石成心裡本就慌得不行,見團長滿臉焦急,重新站穩做瞭個深呼吸,低頭看著地,回憶著繼續說道:“我們先是連搶瞭五個村子的土豪劣紳,才搞到兩個大車和百多條麻袋準備裝沙袋……占領東城門後直接在門洞裡構築瞭一個工事墻……二班進城後卡住瞭大街南端幾間屋子,三班繼續向前突入遊擊策應……排長重傷被抬下去後,我應該沒看錯表,那針指著10和11的中間,打瞭有一個小時瞭,所以就下瞭撤退的命令”
石成把戰鬥經過祥詳細說完瞭,團長和政委卻一直沒有動靜,烏漆墨黑的破爛團部裡突然靜悄悄的,他壯著膽偷偷抬眼看,團長此時正在低頭看地,政委安靜地坐著望天,看得石成一頭霧水。
良久,政委最先站起來,從地上撿起那個破茶缸子,同時咳嗽瞭一聲,陸團長才猛醒,抓瞭抓後腦勺,跨前幾步來在石成面前,把他從頭看到腳說道:“行瞭,先回去休息。”
“是。”轉身後石成才敢抹瞭一把汗,匆匆跑出院子。
“老丁,你想什麼呢?”
政委拍打拍打濕的那塊衣裳:“我在想……胡義他是在我這個英明政委的教導下進步瞭呢?還是又犯病瞭?呵呵。你呢?”
陸團長背起手走到門口,朝外看著,嘴裡感嘆道:“忽視瞭,忽視瞭,真沒想到啊……就憑九排這點人,就敢打縣城,戰鬥安排沒法再優化瞭啊,獨立團裡換個人是打不出來的,沒在城裡打過的人根本沒法打出來的……對瞭,當初你說他過去在六十七軍是幹什麼的?”
拎在丁得一手裡的破茶缸子差點又掉瞭,到今天您還不知道手下人具體什麼背景啊?感情他胡義的檔案您還沒看過一眼?無奈笑著搖搖頭,丁得一說:“胡義當過連長,上過講武堂。”
“怪不得,老子一直把他當個兵油子看瞭……哎?你笑什麼?”
“沒什麼,呵呵呵……”
“你……你是政委!這樣的好苗子你怎麼不抓緊發展呢?既然是拿過來就能當連長的,還不趕緊把他培養出來?我說你這政委不稱職你不信,還笑!”
丁得一不緊不慢重新倒上半缸子水,端在手裡笑回道:“思想工作不能全靠套路,有的人窮苦,有的人有理想,有的人不識字,有的人見多識廣……不同的對象,要用不同的引導方法。軍事技術可以很快訓練出來,但是人心,未必是一朝一夕的事。你想想,你入黨都哪年瞭?”
“你往我身上扯什麼?我當初要是有你那覺悟現在我就是政委瞭!”
丁得一笑而不語,陸團長離開門口抓過板凳坐下來,砸吧砸吧嘴:“還有個事我就納悶瞭,老丁,你說……這九排當時有多少彈藥?不夠數他根本打不出這個彩!知道他們背地裡有小九九,可這並在一塊居然變成瞭九十九瞭,好傢夥,早知道這樣我就該先打九排一個土豪!唉……忽視瞭,真是忽視瞭。哎?老丁,幹嘛這樣看著我?”
“我想把這半缸子水都潑你腦袋上!” ”呵呵……嘿嘿……哈哈哈……“團部裡同時響起團長政委兩個人的愉悅笑聲。
……
一大碗熱乎乎的野菜湯泡饃擺在瞭院子裡的某張桌面上,牛大叔吹瞭吹燙的手指,笑著催促:“快吃吧,臭丫頭!”然後返身回廚房去查看炊事員們準備的晚飯。
這位置,這張桌面,就是當初九排的飯桌子,隻是桌子腿是新修補的。小紅纓美滋滋坐在桌當間,摟過大碗,吹散幾口熱香,拿起勺子開撈。
飯點還沒到,偌大的炊事班大院中間隻有她一個,單獨享受牛大叔給她的一頓餐前飯。
吸吸溜溜吃喝正美,耳中聽到瞭大門吱嘎響,黑鐵塔般的高一刀邁著四方步走進瞭院子找她來瞭。
高一刀也不看小紅纓難看的臉色,直接說道:“我聽說……掃蕩前你們有五十人瞭吧?啊?”
小紅纓一甩眉毛:“掃蕩前你們還二百呢!”
“小樣兒吧。今天我可不是來找你比慘的,最慘的不是我,也不是你,是四連。”
“那你要比什麼?嘿嘿嘿……比功勞?”
“哎呦呦,你瞅你這嘚瑟樣兒,我當時要是劫糧打成瞭,你以為比你們打縣城這功勞小啊?”
“你就是來跟我說這個的?”
“當然不是!”高一刀往廚房方向看瞭看,低瞭些聲音道:“知道三連現在有多少人麼?”
“他有多少人關我什麼事?”
“呵呵,說你小不懂事你不服。這三百人的規模,搞不好他郝平要當營長瞭,那戴眼鏡的要當教導員瞭,你覺得關不關你事?”
“營長就營長唄,又不是團長,他是他的三營,我混我的九排,有啥瞭不起的!”小紅纓嘴上無語氣地說著,表情卻不太爽。
看出瞭小丫頭的滿臉酸,高一刀微微一笑,繼續道:“如果能讓三連升不瞭營,你幹不幹?”
“黃鼠狼給雞拿主意,我才不上你的當,郝平當營長最沒面子的是你吧,哼哼,少拿我當槍使!”
“行行行,那我不說瞭”
一雙漂亮大眼對著高一刀這副臭不要臉的架勢眨巴瞭半天,終於還是忍不住:“那你說說。”
高一刀:“這不就對瞭,打歸打,仇歸仇,但是在三連的問題上,咱們應該保持一致,對不對?”
“少扯沒用的。一致不一致我也得看情況!”
“現在基本都回來瞭,團裡最近肯定要開會,有些事情必須在這個會上提出來。你們九排,我們二連,四連,警衛排,這損失可都不小,解決也簡單,把三連的人拿出來分瞭,咱們都能補個滿員,他又變成一個連瞭,全齊活!你說這是不是幸福大傢的好事,跟你九排有沒有關系!”
一對兒小辮子歪著琢磨,這可真是……一槍打下來樹上郝平和楊得志兩隻鳥,還把樹下的人喂個飽,真不賴!翻瞭翻大眼,卻說:“那到時候你提不就得瞭?找我有什麼用?”
“我和郝平臭成什麼樣全團都知道,這事要是我提,那味道就不對瞭,有理沒一半,搞不好適得其反。吳嚴是個什麼德行你也知道,那是指望不瞭的;四連長剛犧牲瞭,代理連長現在都沒有,想指望也指望不上;警衛排的小丙……他得算你的人吧?問題是他警衛排估計不會被列席參會,不過那你也得知會他一聲,從今天開始就天天到團長耳朵邊去吹風哭窮要人。
我找你,是因為胡雜碎到現在還橫躺著呢,其餘的不管是誰代理九排長,我相信你也能主導局面是不是?而且,這次你們九排冒瞭個大泡,響瞭大雷!說話份量會加倍,你說我不找你找誰!”
高一刀這一番話有理有據,還夾帶著對小丫頭的吹捧,聽得小丫頭忍不住小手直搓桌面。
“另外……牛大叔可是最慣著你的,開會的時候,你能不能商量讓他也頂咱們一把?那這事就差不多瞭。”高一刀說這句話的時候聲音壓得更低,眼睛還朝廚房那邊看著。
“噓!”小丫頭手指比在唇上,回頭朝廚房賊兮兮地瞥瞭一眼:“這一條你就別指望瞭,我要是跟他商量這個,整件事都得黃,到時候等著政委找咱們談話吧!”
“嗯……也是。那這麼說你同意瞭?”
“我試試看。”
高一刀站起來,連告辭都沒有,邁開大步出院子。他心情很好,仇人胡雜碎躺在擔架上那個慘模樣讓他笑得直不起腰,過兩天也許又要看到郝平的哭喪臉瞭,這些事,讓這個黑鐵塔暫時忘卻瞭失敗的悲傷,重新振作起來。
小丫頭端起碗來將最後的湯底喝凈,舔著嘴唇開始琢磨,是先去見見小丙?還是先找石成安排安排?
……
胡義在到大北莊的第一時間就被抬進瞭衛生隊,衛生隊是最先被搭建補好的地方,因為現在傷員很多,幾大間屋子裡擺滿瞭木床和擔架。
周晚萍在病房裡忙祿著,聽到門口葵花與人說話,直起腰回過頭,就看到瞭被抬進門的胡義,連忙讓擔架抬進最裡的那間屋。
“周醫生,那間屋是你休息的地方,抬到那裡不好吧?”葵花有些遲疑。
“沒事,就抬到裡面去!”周晚萍大咧咧的擺瞭擺手。
李響和吳石頭抬著胡義進瞭最裡面那一間屋子,這裡不大,一人高的地方有扇小窗,屋裡就一張硬木床和一個放東西的木頭桌子。眾人將胡義置於床上後,周晚萍讓一臉疲憊滿身黃泥的李響和吳石頭都回去休息,剩下的交給她。
胡義聞到一股淡淡的女人體香味,這床顯然時常有人睡的,周晚萍回頭看著躺在床上一身血污的胡義皺瞭皺眉頭,該先讓人把他這身血兮兮的偽軍裝脫瞭才好檢查呀,算瞭,自己來。
周晚萍先把床上這位的傷口包紮處檢查瞭幾遍,確認無骨折之虞,才直起腰,朝著胡義笑道:“據本醫生看來,你運氣不錯,都是些貫穿傷,都沒傷到骨頭。”
胡義睜開眼,低聲說道:“謝謝您的鼓勵。我怎麼覺得……你好像很遺憾。”
“嗯,確實有點遺憾。又沒留下子彈,我連動刀的機會都沒有,可不遺憾麼!”
“”
周晚萍朝門外喊瞭兩聲,進來的是小紅護士:“什麼事,周醫生?”
“來,幫我扶一下,先把他這一身血污軍裝脫瞭,我要給他重新把傷口處理一下。”說著就解開胡義的軍裝。
在小紅護士的幫助下,幾下就把胡義清潔溜溜脫得隻剩下大褲衩,胡義用還沒受傷的右手死死壓在褲頭上,苦笑說道:”大姐,這點面子就給小弟留下吧?“
周晚萍看著赤身露體的胡義,面無表情地說道:”你的面子重要還是以後走路不瘸重要?不把你的面子脫瞭,怎麼處理大腿這處傷口?“說完走向門口,頭也不回地說道:”小紅,把他的面子脫瞭,再打水給他洗洗“
小紅護士也出門去打水瞭,一臉無奈的胡義隻好松開瞭右手,閉上雙眼任由處置瞭。
一會兒功夫小紅就端水進來,將胡義的臂腿上的血污泥垢清洗幹後凈,又感到小紅將他的內褲脫離瞭臀部,小護士發出一聲低呼:"真的是根搟面杖呀”
“什麼搟面杖呀?”拿著手術盒的周晚萍推門而入,隨口笑問道。
剛問完話的周晚萍就明白什麼搟面杖瞭,隻見胡義向天仰睡,強壯的上半身左臂被繃帶纏個結實,腹肌兩排四塊,塊塊分明,他體毛旺盛,粗糙的胸毛一直綿延到肚臍,和茂密的陰毛結成一片,兩條粗壯大腿交匯處毛發黑亮濃密,亂蓬蓬中臥著一根黑紫色粗如兒臂的搟面杖。
搟面杖上面滿是凸棱的血管與青筋,頂端一顆紫紅獨眼龜頭看起來尤為可怖,肉屌的下方兩顆紫黑睪丸沉甸甸地攤在兩邊,就像一個水袋,面對如此驚世駭俗的的物件,小紅護士看得小嘴微張,幾乎不能置信。
關鍵這還是軟的時候,這要硬起來…世上怎麼可能有這麼大的東西?
小紅護士在護理受傷戰士時幫忙接小便,處理傷勢時赤裸的年輕戰士也見過不少,血氣方剛的戰士在她面前立旗桿的也有,她早就習以為常瞭,但胡義這麼粗長的生殖器對小紅護士還是造成瞭巨大的震撼,再配合他健壯的身體,小紅護士有生以來第一次感到瞭一種來自雄性的張力,一時間驚訝的眼神裡迅速多瞭一絲羞澀。
周晚萍看眼胡義的搟面杖,再望望面色異常的小紅,幹咳一聲後若無其事地問道:“洗完瞭嗎,我好上藥瞭。”
臉色不自然的小紅指瞭指胡義大腿傷口,低聲說道:“就剩這處瞭”
周晚萍將手術盒放在床頭,接過小紅手裡毛巾說道:“你出去給葵花幫忙吧,這裡我來處理。”
小紅護士關門出去後,周晚萍輕柔的給他搽洗幹凈大腿傷口的周圍,再仔細擦拭胡義的搟面杖,小心的洗幹凈龜頭上的污垢黏液,所有的地方都擦到瞭,周晚萍輕輕攥著很仔細的清洗他的棒身,兩個手握著胡義的肉棒和蛋蛋,在手裡滑來滑去,整個洗的很仔細,搓動陰囊,上下抹擦,把睪丸袋腿根都擦拭瞭一遍。
可能是清洗中牽拉捏扯的刺激,隻見那龜頭跳動瞭幾下,已經又勃然向上聳立,在女醫生手上本來軟塌塌的黝黑搟面杖在慢慢變大變粗,棒身上縱橫交錯的血管與青筋一一浮凸出現,變得猙獰可怖起來。
周晚萍握緊這條巨棒,芳心一顫,瞟瞭閉目緊睡的胡義一眼,知道他在假睡,她故意的往馬眼上掐瞭一下。
“啊,疼,你輕點。”胡義終於睜開眼瞭。
“傷成這樣,還不老實。”周晚萍一臉鄙意。
“大姐,如果在你面前沒有反應,那是對你美麗的不尊重啊!”胡義隻好口花花地掩蓋他的尷尬。
“貧嘴!”
在兩人的說說笑笑間,周晚萍就給他的幾處傷口重新進行瞭清創,消毒,再包紮上厚厚的繃帶。
“問題不大,你安靜修養就好瞭,這幾天別下地,有事就喊護士。”處理完傷口的周晚萍站起身來對胡義說道。
“大姐,你是不是幫小弟把面子穿上?”三條腿裸露的胡義一臉窘狀地指瞭指床尾的內褲。
“你都傷成這樣瞭,還要啥面子?”話雖這樣說,周晚萍還是從旁邊的櫃子裡拿出條被褥給胡義蓋上瞭。
“你這面子都臟成這樣瞭,還好意思穿,看在你是重傷員的份上,我幫你洗瞭。”周晚萍將胡義的內褲一把就揣進白大褂的兜裡,臨出門前又過來俯下身子給他整理瞭一下枕頭。
胡義抬瞭一下頭,隻覺得一股濃鬱成熟少婦的體香撲鼻而來,身體裡一陣燥熱,看到周晚萍距離他不過三寸,鼻子幾乎就要觸碰在一起瞭,胡義情難自禁,伸出右手一把摟住女人螓首,把大嘴往那嬌艷的紅唇湊瞭過去。
胡義有點霸道的強吻周晚萍,女醫生先是一驚,本能的想要躲開,卻又害怕突然推開會讓他傷勢加重,隻得閉上眼睛宛轉相就,胡義一口吻住她的嘴唇,舌頭使勁往她嘴裡鉆,周晚萍一邊用舌頭把胡義的舌頭往外頂,一邊將頭轉開,試圖躲開胡義的大嘴,女人越閃躲,男人越想要。
胡義不顧周晚萍的推拒,強行用舌頭撬開貝齒,探入口中,周晚萍小巧的舌頭先是躲閃瞭一下,但是還是被胡義卷住她的丁香小舌,盡情吸吮逗弄,兩人的舌頭如遊蛇般糾纏在一起挑逗、吮吸……。
“唔……唔……不……不能……”周晚萍撐持著央求道,迷亂中想用自己的香舌將胡義的舌頭頂出嘴外,卻被男人深深吸住。她如觸電一般,星眸微閉,全身軟綿綿的,幾乎站立不住。
胡義欲火已熾,大舌在檀口中不斷攪翻,時而兩舌交纏、時而舌尖互舐,狂烈的吻著她。
周晚萍被胡義這突如其來的親吻搞得有點氣喘籲籲,而胡義的右手又順勢攀上瞭女人的胸部用力揉捏著,盡管隔著衣服,但那種飽滿柔軟的美妙手感,卻最令人欲罷不能,周晚萍的鼻子也發出充滿誘人的呻嚀聲。
周晚萍好久沒有和男人親熱瞭,心中也是酥酥麻麻的,忽然感到胡義的右手插進瞭白大褂,撩開她的衣服,將她的左胸抓在瞭手中,由於她乳房實在太大,男人的一隻手根本就無法掌握,乳肉從手指縫中溢凸瞭出來。
周晚萍鼻子不由得發出哼的一聲,顯然是被捏疼瞭,一把抓住胡義作惡的右手,嗔怪道:“不許亂摸!”
胡義低聲道:“我想你……”
周晚萍在胡義強吻和撫摸之下,其實多少也有點動情瞭,但是又擔心胡義的傷勢,何況在病房這裡和他發生什麼,總是覺得有些不符合場合,於是站起身來輕輕說道:“現在不行,等你的傷好瞭,姐姐再獎勵你,乖哦!”說罷俯身過來,在胡義的臉頰上又親瞭一口,才施施然的轉身離去。
躺在床上的胡義摸著臉上被女人親過的地方,聞著手指上殘留的溫暖與滑膩,滿足地發出一聲嘆息閉上瞭眼睛,溫暖就是幸福的感覺啊!
周晚萍一出房門就遇見瞭剛剛走進衛生隊的蘇青。
“你怎麼來瞭,這地方亂的快沒處下腳瞭,現在知道我為什麼總要去你那兒瞭吧。”
“我是九排的輔導員,過來看看九排的傷員。”蘇青剛在團部聽說胡義重傷瞭,她就有些忐忑不安,會議一完瞭就直奔衛生隊而來。
周晚萍點點頭:“九排那些人大部分都在隔壁呢。”
“我就是從隔壁過來的。”蘇青猶豫著停瞭一下又問:“那個……聽說胡——義,是重傷,我怎麼在隔壁沒看到?他怎麼樣瞭?”
蘇青原想說胡排長,自己覺得不妥,又改稱胡義,轉念間,這個名字被說得斷開瞭,不過,這反而讓她松瞭一口氣,沒有註意到周晚萍眼中因此閃過的一絲疑狐。
“他沒事,就是幾處槍傷,這幾天不能走路。”周晚萍順手一推身後門:“他在這邊,進去看看那個倒黴鬼吧。”
蘇青下意識地抬起手指,將一側秀發捋向耳後,將胸前的軍裝理瞭一下,才走進瞭通向裡間的門。這個細微的小動作被周晚萍看在眼裡,不禁蹙瞭一下眉。
難道這個氣質高冷的蘇青……喜歡他?不可能吧?應該是我忙糊塗瞭,睡眠不足,直覺都受瞭影響,看來我確實需要休息,唉——
“周醫生,周醫生……”外面有人喊:“又有十幾個重傷員到瞭,有人需要立即手術!”
因周晚萍的到來,獨立團的衛生隊成瞭一所臨時醫院,相對於更遠的師部醫院,某些附近的友軍選擇將重傷員直接送到獨立團這裡來,尤其現在掃蕩剛結束,連獨立團自己的傷員再加上友軍傷員,是這裡人滿為患的根本原因。
喊瞭葵花一聲走出病房門,便看到正抬過來的十幾個擔架,周晚萍邊走邊指著手術室喊:“把急的先抬過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