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節
「我是黨的人。我這輩子•••••黨讓我去哪裡我就去哪裡,黨讓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六四年,當時你德鵬哥還在軍隊工作,毛主席在中央工作會議上第一次提出三線建設,你德鵬哥,還有我,都是第一批出動的。當時常委會要求搶時間、爭速度,我們那時候是坐著大卡車連夜進的山,進山之後一連睡瞭六個月的帳篷。當時你德鵬哥和中央指導組派來的魏長成,隻用瞭一個晚上就組建瞭指揮部、確定瞭領導班子,然後我們每天加班加點蓋廠房,準備迎接第一個工廠遷移。」
「上海第六機床廠。」
「對,你還記得。」
「記得記得,那就是一切的序幕。當時中央要求先生產、後生活,先廠房、後宿舍,可苦瞭姐姐你和德鵬哥啦。」
「不苦。」奶奶搖搖頭:「做黨的事談什麼苦。我們這裡是三線建設重點地區,國務院十多個部委抽調精銳組成工作組,進山指導工作。他們都是知識分子,很多人和我一樣,是小年輕,都是天天睡地鋪,住帳篷,沒有人叫苦的。」
「哪想到第二年就遭遇大暴雨。」
「對,我們新蓋的宿舍被山洪沖倒瞭,你德鵬哥主動提出住帳篷,要把剩餘宿舍讓給中央來的同志,結果我們就又住瞭一年的帳篷。」
奶奶身邊的男人點瞭點頭。他六十多歲的年紀,穿著白襯衫、黑西褲,戴著眼鏡,頭發打理得一絲不茍。
客廳裡全是人,很多人在墻邊站著,我坐在奶奶身邊,既覺得緊張,又有些無聊,腦子裡時不時走神想起霜兒和奚沾雨。
如果能找個借口逃跑就好瞭••••••
「就是那一年。」海子伯伯開口說:「老師長破奇案,然後才有瞭虎子。」
「對!」奶奶點頭說:「如果不是住帳篷,德鵬和我當時可能也見不到那個請願的婦女,也就救不到虎子他媽。」
他們都在說些什麼啊?虎子是指的雷虎嗎?聽起來是什麼半個世紀前的老掉牙故事,我現在是一點不感興趣。我們不趕快出發去兵工廠,去工人俱樂部嗎?晚會快開始啦,霜兒和奚沾雨應該在做最後的預演吧?
但我走不瞭,這裡人太多,我被太多視線註視著,連挖鼻孔都不敢。
「錦梓今年多少歲瞭?」那男人問。
不等奶奶說話,我趕緊答道:「17歲。」
接著他又問我什麼時候高考,現在住在哪裡之類的一系列問題,我全用最簡短的方式回答。
我努力的回想著,這個男人我是見過的。
「上一次見你,你才這麼大。」那男人用手比劃著。
「喔•••」我好像想起來瞭,對,很小的時候見過他,幾歲的時候吧?好像也是在這裡。
之後我也見過他,他經常出現在每天七點到七點半的電視節目裡。不過我從沒把電視裡出現的這個人和小時候見過的那個伯伯聯系在一起。
就在這時,兩個年輕人走過來,分別向他和陳海小聲說瞭些什麼。陳海點點頭但不說話,似乎在等著他說。
那男人轉頭對奶奶說:「姐姐,省裡的幾位常委同志來瞭,在下面等著,我看現在•••」他看瞭看表,又說:「現在時間也差不多瞭。」
「別讓他們等著。」奶奶說:「我們快去。」
太好瞭!終於要解脫瞭。
那男人雙手牽著奶奶的手,奶奶站起來,男人便扶著她往外走。我趕緊往後面躲,心裡想著趕快脫離,別再陪他們瞭,我自己溜瞭就去兵工廠。
「錦梓,跟緊奶奶。」陳海說道,他聲如洪鐘,一開口所有人都能聽得清清楚楚。
「喔,這個,陳伯伯,我留下來鎖門。」
雷虎在一旁說:「不用你鎖門,你自己跟著奶奶,後續的事情我來管。」
啊?
跟著他們走下樓,發現老水泥路上全是車。有紅旗,有奧迪,還有某種米色的豐田中巴車。
一群穿著白襯衫黑西褲的中年男人走上前來,他們聚在一起站著說話,我隻能跟在奶奶身後等著。
我心裡想著,這下是肯定看不到霜兒和奚沾雨的預演瞭。
他們說瞭很久才準備要上車出發,那男人叫住我,讓我上他的車。那是一輛紅旗轎車,一個年輕人打開副駕駛位的門示意我上車,我趕緊向他點頭道謝。
接著奶奶坐到後排的位置上,那男人坐到她旁邊。
我系上安全帶,轉頭瞟看司機,發現他戴著耳機和小麥克風,他似乎一直在等耳機中的命令,接著他對麥克風說瞭兩句,整個車隊都緩緩啟動出發。
我心裡暗暗地想,等下看節目的時候我可不想坐在他們身邊啊。
車裡安靜得很,一度讓我懷疑這是輛電動車。奶奶和那個男人說話的聲音不大,但我仍然一字一句聽得非常清楚。
那男人說:「姐姐,瑞飛的事情,你已經拿定主意瞭嗎?」
奶奶回道:「華子,這些事情是小事,你不需要為小事操心,姐姐會辦得讓你滿意。」
男人嘆瞭口氣:「到今天還需要姐姐為衛華操勞,是我對不起姐姐。」
「哪裡的話,我們之間說這些幹什麼。」
「姐姐。」
「你說。」
「姐姐辦的事情,衛華當然信得過,也不需要過問,不過•••••」
「你說吧。」
「好。•••姐姐還記得我第一次當縣長的時候,有個叫朱傢旺的人嗎?」
奶奶停頓片刻,不露聲色地說:「記得,那次我罵瞭你。」
男人點點頭,若有所思地說:「那個人是機床廠的工人,因為分宿舍的問題和廠裡的另一個職工發生瞭沖突。那個職工是副廠長的親戚,朱傢旺覺得自己被欺負瞭,就到處鬧,說機床廠分宿舍有貓膩,鬧到我也知道瞭。」
「你當時什麼都沒做。」
「是,我大意瞭。哪想到有天晚上,那個朱傢旺被人蒙著麻袋摁在地上打瞭,他當時還在談戀愛,他對象當時也被蒙著麻袋打。」
「你當時還是什麼都沒做。」
「是。••••••後來他就不鬧瞭,安安靜靜的,我也就把這個事情給忘瞭。」
「於情於理也不能忘。」
「您說得對。結果•••結果就在那年春節,大年三十晚上,朱傢旺拿瞭把雙管獵槍,沖到那個職工新分的宿舍裡面••••把他全傢三口全部打死瞭。」
他頓瞭頓,又說:「接著他又跑到副廠長傢裡,那個副廠長當時全傢團圓,他兩個兒子帶瞭媳婦兒孩子都在他傢裡。朱傢旺把門轟開,拿著獵槍一個一個地打,從客廳打到臥室,一連殺瞭副廠長傢裡六口人。」
「嗯。」奶奶點點頭。
「最後副廠長小兒子的媳婦兒,剛生瞭孩子,還在給孩子喂奶。她當時就蜷縮在廁所裡面,用身體護住那個嬰兒。朱傢旺看到她這個樣子,實在下不瞭手瞭,才放瞭她們娘倆兒。」
「那天晚上趙勇在我傢裡過年,別人知道他在我那裡,就打電話到我傢裡喊他。他都來不及回局裡拿槍,直接拿瞭我的菜刀就往朱傢旺那裡沖。」
「趙勇真是個飛將軍,聽說他上來之後全省的治安都變好瞭。」
「那天晚上把我也嚇到瞭,誰想到朱傢旺看到警察來瞭還要反抗,還打傷一個警察。也虧勇子命大,拿著把菜刀把他擊斃瞭。」
「咳——,一個晚上,九條人命,全省通報。那次也是趙勇救瞭我,如果不是他及時把朱傢旺擊斃瞭,我就真是下不瞭臺瞭。後來也全靠姐姐你到處為我做工作,這個事情才沒影響我的晉升。」
「嗯•••怎麼又提起這些老黃歷?」
男人搖搖頭:「也沒什麼,隻是想起姐姐當時給我說的話。」
「我說瞭什麼?」
「您當時說,在問題萌芽的時候,就要用最利的刀子去切。」
「喔?」
「姐姐,您現在還是這麼想的嗎?」
兩人都沉默瞭一會兒,接著奶奶說:「看來我們想到一塊兒瞭。」
「那,就辛苦姐姐瞭。」
這時車隊已經到達瞭兵工廠,透過車窗望去,整個兵工廠張燈結彩,如過年一般。
工人俱樂部,那棟威嚴的蘇聯式建築高高聳立。天邊的晚霞仍在,環繞著灰藍的天空,看著世界即將沒入黑暗,我心裡莫名地有些害怕。
路邊停滿瞭車,人行道上全是人,忽地,我看見瞭那輛紅旗轎車,我記得它的車牌,它是陳總乘坐的那輛。
我們的車沒有駛向俱樂部大門,而是開到瞭後門的位置,這裡有很多人,似乎都在等我們。
「衛華。」
「姐姐。」
「你在第六個節目結束的時候就走。」
「好。」
三個年輕人走上前來為我們打開車門,我走下車,奶奶和那個男人也下瞭車。環顧四周,看到好多見過的人,有侯樹生,有劉偉民,有那個被稱作清玄的老帥哥,劉偉民沒穿警服,但他們都戴著黨徽。
回頭看,那輛綠色獵豹越野車遠遠跟在後面。
侯樹生他們迎上前來,挨個和那個男人握手,劉偉民向那個男人敬禮,他們攙扶著奶奶,一齊緩緩向後門走去。
我跟在後面,轉頭望向天邊餘暉,看見最後一道金光沉到山巒之下。 ——
第41節
看著節目單,我的心在咚咚咚地跳,我有些緊張,為馬上要見到霜兒緊張,又擔心她在表演中出現失誤。
我都在想些什麼啊?霜兒怎麼可能失誤?別想這些沒用的。
我們坐在大劇場正中靠前的位置上,是全場最好的位置。
開場的節目很精彩,但完全無法引起我的興趣。我轉頭悄悄向後看,能看到陳總——陳國興,他在四排之後的位置上。
陳海就在奶奶身後,而侯樹生、清玄、劉偉民、雷虎在哪裡,我就不知道瞭。
第五個節目進行到一半,下一個是《昭君出塞》。
『奚沾雨。』
她會扮演王昭君。
還有那個女孩,林若若,她扮演奚沾雨的丫鬟。
我腦袋裡忽地有點亂。
奚沾雨,她••••她喜歡我嗎?
我••••我喜歡她嗎?
你在想些什麼?你喜歡的是霜兒,你想這些幹什麼?
你喜歡的是胡霜兒,是胡霜兒,明白嗎?你喜歡的是胡霜兒。
是,我喜歡的是胡霜兒。
我腦袋好亂,不想去想,不想去煩惱。
和霜兒在一起很快樂,和奚沾雨在一起很快樂,喜歡快樂,不喜歡煩惱,不喜歡腦袋一團亂。
奶奶坐在我左邊,在她的左邊坐著那個男人,兩人一言不發,似乎都沒心情看節目。
就在我心不在焉和煩亂之時,舞臺上響起宏大的宮廷音樂,穿著漢服宮裝的少女們上臺,她們揮舞著長袖,在金色的燈光中起舞。
奚沾雨就在這時登場瞭,她旋轉、跳躍、翩翩起舞,輕盈得像一隻蝴蝶。
她的笑顏像花,連長發也舞動起來,我盯著她看,看得出瞭神,根本移不開眼睛。
她的身體太美,容顏太美,她對著我嬌笑,而我看著她修長的腿和挺拔的乳房,不自覺地咽下口水。
心跳加速,甚至連下體都不可抑止地有瞭反應。
她舞得好快,我看得眼花繚亂,伴舞的演員來回穿梭,她便在萬花叢中獨立。
就在這時,一直靜靜坐著的奶奶動瞭一下,她不著意地回頭看瞭看。
她在看什麼?
我也回過頭,在一片昏暗之中,看見陳國興正離開座位,向過道走去。
陳國興離開瞭?他去哪裡?要幹什麼?
奶奶就動瞭那麼一下便恢復如初,我心裡卻安定不下來。陳國興,他到底要去哪裡?
我忍不住又回頭看,看到陳國興正與他的助理和司機站在一起,他在向他們吩咐什麼,接著他們走向瞭後臺。
後臺?不會吧?難道••••他要•••••去找奚沾雨?
這個想法讓我鎮定不下來。
奚沾雨還在跳舞,她跳完之後會去後臺吧?那個時候陳國興會在那裡等她嗎?
我心裡忽地一團亂麻,臺上的表演一點都看不進去。
該怎麼辦呢?起來去後臺嗎?
就在我猶猶豫豫之際,奚沾雨的節目結束瞭。
「姐姐。」那個男人在對奶奶說話。
「嗯,你走吧。」
男人點點頭,站起來慢慢走出去。他的隨行人員立刻跟上來,他們通過過道走向大門,在墻邊佈防的人陸續開始撤離並向他靠攏,最後一共七人環繞在他四周。
他們用步話機在說著什麼,我看著他們消失在劇場大門後,心裡想:這是第六個節目。
霜兒的節目呢?我在昏暗的光線中看瞭看節目單——是第八個。
奶奶繼續坐著,而舞臺上正在表演合唱。我無心去看,滿心想著奚沾雨和霜兒。
奚沾雨還好嗎?霜兒快上臺瞭吧?
我想看霜兒的節目,又猶猶豫豫地為奚沾雨擔心。
陳國興是去找她?是?不是吧。今天這麼重要的日子,他在這個工人俱樂部裡能幹什麼呢?
這時陳海向前靠到奶奶身邊,在奶奶耳邊說著什麼。臺上的主持人正在報幕,他們在介紹霜兒的節目,介紹《山中桔梗》,可我完全無心去聽。
奶奶遮著嘴向陳海說話,他點點頭又坐瞭回去。這時舞臺上響起熟悉的音樂,音樂中夾雜著風的嘶吼和洪水怒濤,男孩兒們舉著紅旗揮舞,拉著標語奔馳,標語上寫著「備戰備荒為人民,好人好馬上三線」。
霜兒上場瞭。立刻引起一陣轟動。
她穿著白襯衫和灰色的及膝裙,美得像個天使。可我無法為她沉迷,因為我的心裡在為奚沾雨擔心。
我看著她輕盈地舞動,看著她走進大山深處,在那裡建起工廠和鐵路,即便山洪和暴雨也無法阻擋她的步伐;我看著她迎來改革開放的春天,和穿著西裝的演員共舞,無數人因為她而富起來;舞臺變換,音樂如潮汐般大起大落,但沒有什麼能阻擋她,她是一朵劇毒的山中桔梗,把擋在面前的一切摧毀。
舞臺又變,燈光如星空般抽象而迷離。接著撥雲見日,在一片金色的花海之中,霜兒終於控制瞭一切,似乎連時間和自然法則也要受她擺佈。
第一次看的時候我沒看明白,太抽象瞭,但現在我懂瞭。霜兒,她扮演的那個女孩子——是毒藥。
「奶奶。」我擔心著奚沾雨,那種感覺要把我逼瘋,「我去上廁所。」
我站起來,奶奶突然抓住我的手腕。
她不讓我去嗎?
可接著,她又放開瞭。
「奶奶?」
「你去吧。」
「是。」
我沿著過道向後臺走,回頭看奶奶,她正靜靜坐著,而陳海正站起來離開。
這時《山中桔梗》結束,全場的觀眾起立,開始鼓掌。 ——
第42節
「林若若!林若若!」我向著後臺大聲喊著,在門口有個男生攔著我不讓我進去。
「誒!是你!」林若若向我走過來,她還穿著宮裝、化著妝,樣子很可愛。「他是我朋友。」她對攔我的男生說。
那男生回她:「林若若你別為難我,老師說瞭不讓人進來。」
林若若在他耳邊小聲說:「他就是那個姚錦梓。」
「喔。」那男生總算讓開瞭。
「麻煩你瞭,不好意思啊。」我走進去。林若若立刻問我:「你是來看霜兒還是看奚沾雨?」
「奚沾雨!她在哪裡?」
「哇,你怎麼這麼急啊。」
「我•••有很重要的事情找她,她在哪裡?」
「她不在這裡。」
果然嗎?「那她在哪裡呢?」
「不知道,喔!剛才有個女的來找她。」
「什麼女的?」
「不知道。」
這個林若若真是太迷糊瞭!
我隻好又問:「那個女的長什麼樣?」
「長什麼樣嗎?怎麼形容呢•••?」
「她是不是穿著職業裝?」
「是!就像是領導的助理。喔!你說是不是有領導要接見她?」
糟瞭。是那個女人,陳總的那個助理,奚沾雨被帶到陳總那裡去瞭。
我邁開腿就跑,就像一種心靈感應,我似乎能預測到奚沾雨在哪裡。
「喂,姚錦梓你去哪裡?」林若若還在喊我,我急得顧不上她。我用最快速度跑向後門,在出門的一刻我回頭看,看到霜兒正走進來,一切快得隻剩下殘影,她似乎一眼就看到瞭我,而我沖瞭出去。
腦袋幾乎停止瞭思維,我變得一根筋。我在昏暗的走廊中奔跑,而這些走廊就像迷宮。
「倉庫。」那個存放體育用品的倉庫。
這棟大樓很隔音,劇場的音樂聲已經越來越小,而我的腳步聲越來越清晰。我跑到大樓深處,這裡一個人都沒有,在夜晚中呈現出一種老舊而怪異的恐怖氣息。
這裡不像是現代世界的一部分,從昏黃的吊燈到灰色的地磚,再到木質的墻面裝飾,都會讓人想起蘇聯。
「奚沾雨,你在哪裡?」我有些迷路瞭,我不知道那個倉庫在哪個方向。
就在這時,我突然聽到奚沾雨的求救聲,很微弱,但我仍聽到她在哭,在喊救命,在喊我的名字。
「奚沾雨!!!」我要發瘋瞭,順著她的呼救我全速往走廊深處跑,同時大喊著:「奚沾雨!奚沾雨!」
忽地所有的路線變得清晰起來,我拐瞭個彎,遠遠看見陳國興的司機正站在大門口,他在很用力地敲門,並往裡面大聲說:「來人瞭,快走瞭。」
我大喊:「喂!你們在幹什麼?!裡面在幹什麼?!」
那個司機迎面向我走來,緊接著我就聽見奚沾雨的聲音從倉庫大門後傳來。
「姚錦梓!救命!救命!」
聽到她的聲音我就瘋瞭,我邁開步子全速向倉庫沖刺過去。
那司機指著我大喊:「站住!不許動!」
我哪裡管他,用肩膀對著他,全速向他撞擊過去。
可就在和他交匯的一瞬之間,那司機閃身避開,同時伸腳往我腳上一絆,我腳下不穩,忽地就看到地板立瞭起來,重重撞擊到我面門上。
那司機的動作靈活得像豹子,轉身就要來抓我,我趕緊在地上一滾站起來,口中大罵:「你他媽給我讓開!」
他突然一腳向我踹過來,速度快得我想躲都躲不開。那腳踢在我肚子上,就像被鐵錘砸中一樣,我直接被踹翻到地上。
「姚錦梓!救命!!救命!嗚!嗚嗚嗚!!!」奚沾雨還在求救,甚至被捂住瞭嘴。
我急瞭,就想和那個司機拼命。
但我拼得贏嗎?我的實力和他差得太多,這種差距不是放句狠話或者打得拼一點就能彌補的。
「我不沖瞭!別打我!」我趕緊求饒:「別打我,別打我,我走,我馬上就走,我不管你們!」
說著我立馬貼在墻面往反方向走,他一猶豫,就暫時沒來抓我。
我趕緊邁開步子後退,他想瞭想,似乎又決定來抓住我,於是大步向我走來。
「你晚瞭。」我跳起來,一腳踹在墻上的消防櫃上,接著以最快速度拿出裡面的滅火器。
「操!」那司機加速向我沖刺。我拉掉插銷,將噴口對準他面門,用力捏下手柄。二氧化碳凍結水氣形成的白霧立刻噴到他臉上。
他的手已經抓住瞭我的手腕,但半秒之後他就放開往後退。我將手柄捏到底,持續往他臉上噴白煙。
在這一片混亂之中,他彎著腰被我逼到墻邊,我知道不可能靠這種小把戲幹掉他,於是舉起滅火去狠狠砸到他頭上,然後轉身就往倉庫大門跑。
打開大門沖進去,看到陳總的助理正把奚沾雨按在地上,左手卡住她的脖子。而奚沾雨正踢打著腿用力掙紮。
在遠處,陳國興隻有一個背影,他正打開後門跑瞭出去。
「我操你媽!」我跑過去一腳踹到那助理身上把她踹開,然後撲上去,用左腳膝蓋跪壓在她肚子上,右手全力扇瞭她一個耳光。
轉頭看見奚沾雨正捂著脖子咳嗽,我突然覺得好恨,這回真的不想讓陳國興跑瞭!
我站起來,看著打開的倉庫後門,邁開步子向那個方向追。
就在這時,那個司機在後面大喊道:「不許追!不然開槍啦!」
槍?!你他媽在說什麼啊?!
我轉頭,看到那個司機竟然正拿著一把黑色的手槍對著我!!?
「小崽子!」他頭上在流血,一手捂著頭,一手拿著槍,面上的表情憤怒到極點。他怒吼著:「你再追就打死你個小崽子!」
「你他媽打呀!!」我吼道:「我操你媽!你他媽槍在這裡響瞭,你以為你活得出去嗎?!啊?你他媽拿槍指我不得瞭啊?你敢在這裡響嗎?!!」
他眼神飄忽,似乎在快速思考,但他的槍口仍然正對著我。
就在這時,倉庫深處突然有人在喊:「把槍放瞭!」
我心中一驚,轉頭看,見侯樹生正從倉庫陰暗的深處走出來,這個瘦小、戴著眼鏡的男人,手中正端著一把56半自動步槍,那槍很大,但更可怕的是,槍口上裝著一個非常巨大而誇張的圓柱形物體,顯然那是一個自制的消音器。
消音器?侯樹生你是來幹什麼的?你又為什麼躲在那裡?
就在同時,劉偉民從倉庫大門走瞭進來,雙手握著一把手槍直直對著那個司機。
「把槍放下!」他喊道。
司機看瞭侯樹生一眼,根本不敢回頭看劉偉民,他緩緩蹲下,慢慢地把手槍放到地上。劉偉民走上前去,把司機按倒在地,給他戴上瞭手銬。
侯樹生在一旁掩護他,接著劉偉民又給陳國興的助理戴上瞭手銬。
到這時,大門口又走進來五個人,有奶奶、陳海、清玄,在他們前面有兩個男人,其中一個拿著沖鋒槍,另一個腰上別著手槍,他的手正按在槍上。
你們在搞什麼?
「這兩個人。」劉偉民指瞭指司機和助理,「把他們押到車上。」
兩個男人押著司機和助理就走,奶奶比瞭個手勢,清玄走上去,對那個助理問道:「陳國興在哪裡?」
那助理搖搖頭,說:「不知道。」
奚沾雨看瞭我一眼,我對她搖瞭搖頭。我不想貿然說話,這一切都太不正常瞭。
「他們會說實話的。」劉偉民說著,同時拿出步話機,對著步話機命令道:「佈防,任何人不準進來。」
司機和助理被押走,我扶著奚沾雨站起來,她的呼吸已經恢復瞭,但漂亮的臉上驚魂未定。
奶奶對她招招手,說:「小姑娘,過來,到奶奶這裡來。」
「我•••」奚沾雨看看我,我也不知怎麼辦,隻好向她點點頭。
她走到奶奶身邊,奶奶握住她的手,關切地說:「沒受傷吧?」
「嗯。」奚沾雨搖搖頭。
奶奶點點頭,滿臉慈祥。她又問:「告訴奶奶,剛才都發生瞭什麼?」
「奶奶。」我突然好緊張。
奚沾雨滿臉驚恐,她轉頭看瞭看我。
奶奶對她說:「別怕,你實話實說就行,發生瞭什麼就說什麼。告訴奶奶,剛才發生瞭什麼?」
奚沾雨點點頭,小小心心地說:「剛才•••有個男人想強奸我,後來•••姚錦梓救瞭我。」
奶奶點點頭,問:「那個男人叫什麼名字?」
「奶奶!」我莫名地有些恐慌,她到底要幹什麼?
「我沒問你。」奶奶冷冷地對我說,接著又轉向奚沾雨,慈眉善目地微笑。
「那個男人•••」奚沾雨猶豫著說:「叫陳國興。」
「好。」奶奶放開瞭奚沾雨,說:「你跟著警察叔叔走,去配合調查,把這些事情給警察叔叔說,知道嗎?」
「嗯。」
劉偉民走上去,招呼奚沾雨跟著他,接著他向奶奶問道:「您看,錦梓是不是也跟我走?」
「不。」奶奶搖搖頭:「姚錦梓就留在這裡。」
「好,我出去佈防,您有事就叫我。」
「你去吧。」
劉偉民帶著奚沾雨離開,同時關上瞭倉庫的大門。 ——
第43節
奶奶走到倉庫中間,陳海給她端來一把椅子,她坐下,向清玄比瞭個手勢。
清玄對著領口的小麥克風說瞭一句,接著他們便靜靜站著,似乎在等待什麼。
我越發摸不著頭腦,又看到侯樹生拿著步槍走向後門。
沒過多久,陳國興從後門走瞭進來!
「這?」這太奇怪瞭,我懵瞭,陳國興似乎也懵瞭,他眼睛睜圓瞭,驚訝地看著這一切。
在他身後跟著雷虎,那矮壯的男人右手拿著一把雙管獵槍,而在他左手上,還握著一把簡陋的自制手槍,手槍槍口上裝著粗大的自制消音器。
又是消音器?!
那把雙管獵槍是嚇唬人的,但那把消音手槍卻隨時可以開槍。
雷虎關上後門,奶奶說:「給他把椅子。」清玄便端瞭把椅子放到奶奶對面,然後示意陳國興坐上去。
「幹媽••••您這是•••••?」他不斷掃視四周,看到侯樹生正端著步槍盯著他,他不禁說:「侯樹生,你,你這是要幹什麼?」
「坐下。」奶奶指瞭指椅子:「坐下說話。」
陳國興滿臉驚恐地坐到椅子上,他向奶奶問道:「幹媽,為什麼?」
奶奶看著他,靜靜看著卻不說話,接著她轉頭對清玄說:「清玄,給他說。」
「是。」那老帥哥說話輕言細語、斯斯文文:「陳國興,去年3月26日你在哪裡?」
「去年3月26日?我怎麼記得?」
「你在倫敦。」
「倫敦?我在倫敦?」
「對,你在倫敦香格裡拉酒店,你在套房裡見瞭一個人。」
「你在說些什麼啊?」
「我們用無人機從外面,落地窗外面,看得清清楚楚。你還記得你見的誰吧?」
「我•••」
「你見的誰?」
「喔,我想起來瞭,我那天在套房裡見歐洲的投資者和供應商,我見瞭很多人。」
「我說瞭,我們用無人機從外面看得清清楚楚,這不是詐你。」
「我見瞭誰?」
「坂口悟,日本新亞資本的董事長。」
「新亞資本?」
「對,日本新亞資本。然後瑞飛賬面上就出現瞭一百多個億未確認收入,年報利潤大幅下滑,之後新亞資本就調低瞭瑞飛的債務評級,瑞飛從銀行就融不到錢瞭。」
「是這麼回事?」
「是。之後瑞飛董事會就提出要通過增發股份,直接融資。」
「喔,這個我清楚,這是董事會全體成員研究決定的。」
「好。不過這次瑞飛增發股份,23個增發對象裡面,至少15個是由新亞資本設立的,這還是我們查出來的情況。」清玄拿出手機,翻出照片來給陳國興看,同時說道:「還有,這三傢公司,香港容飛資本,OCM基金,榕樹資本管理,這些都是你在開曼的皮包公司的子公司,這些單據上是你簽的字吧?你看看?可沒有冤枉你。」
「你?!你怎麼?」陳國興瞪大眼睛看著清玄的手機屏幕。
「對,有人賣瞭你。就像你賣瞭我們。」
「我!••••幹媽,不是這樣的,你聽我說,不是這樣的啊!」
他激動地站起來,奶奶指瞭指椅子,說道:「坐下,坐下說話。」
陳國興一屁股坐到椅子上。侯樹生似乎再也忍不住瞭,他咬著牙說:「陳國興,你是打算和日本人聯起手來,把瑞飛幾千億國有資產的控制權,交給外國資本啊!」
陳國興激動地說:「幹媽,這些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啊!都是,都是那些小日本想算計我,他們想算計我,這是他們的陰謀!他們肯定是看到我不向他們出賣國傢利益,就搞些陰謀詭計來整我!國興這麼多年兢兢業業為國傢經營企業,我,我也是為••••為大傢經營企業啊!」
他們看著他,卻不說話。
陳國興突然想到什麼,說道:「幹媽,還有救,瑞飛的事情還有救,趁還沒有釀成大錯,我可以暫停,我可以暫停,我可以把整個增發方案暫停,一切恢復如初,就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
「這已經不重要瞭。」奶奶冷冷地說:「你想幹什麼已經不重要瞭。」
「幹媽•••••事情還有救。」
奶奶搖搖頭:「沒救瞭。」
陳海走到奶奶身邊,說:「大姐,該讓錦梓出去瞭。」
「不。」奶奶搖搖手:「姚錦梓就在這裡,看著。」
「大姐。」
「他就在這裡看著。」
「•••••是。」
什麼?氣氛好怪,到底怎麼瞭?我應該離開嗎?為什麼?
他們說的事情我雖然不能完全理解,但我看得出來陳國興犯瞭錯誤,也許犯瞭法,但那也就是把他交給警察就行瞭啊?還要怎樣?
陳國興還不放棄,他還在說:「幹媽,國興可以把一切都還原的,就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侯樹生忍不住又說:「陳國興你別裝瞭,你在國外把農場、莊園都買好瞭,一出事你私人飛機飛美國,安心養老,把爛攤子全部丟給我們對吧?」
「出事?」陳國興反問:「能出什麼事?我跑什麼?能出什麼事?」
「這都不重要瞭,不重要瞭。」奶奶又這麼說。「巡視組盯上你瞭。」
「什麼?」
「你覺得這些兄弟,還有我這個老太婆,沒有你的事情重要。我懂。•••不過,你覺得衛華,也沒有你的事情重要嗎?」
聽到衛華兩個字,陳國興竟然開始發抖:「幹媽,幹媽••••求求你••••求求你••••」
奶奶又說:「你,會把•••••巡視組•••••引到他們不該去的地方。」
「幹媽!」陳國興突然跪瞭下來,渾身發抖,滿臉驚恐。
我也開始發抖,不可抑制地發抖。我渾身發麻,看著雷虎悄悄走到後門邊上,他把獵槍背到肩上,然後輕輕打開瞭後門。
從門後走進來兩個人,兩個男人,中等身材,中等個子,沒有任何明顯特征。他們頭上戴著浴帽,腳上穿著鞋套,身穿藍色工作服,臉上戴著口罩,手上戴著手套。其中一個人扛著一捆藍色的塑料防水佈。
他們出現在這裡,不會留下一根頭發,一個腳印,或者任何指紋。
侯樹生也把步槍斜跨到背上,從腰上抽出一根橡膠警棍,向陳國興走過去。
「侯樹生!你要幹什麼?!我是大型國企的董事長!我不是小混混!你知道我失蹤瞭會發生什麼嗎?」
「你沒有失蹤,你潛逃瞭。」
「你說什麼?!」
「你強奸未成年少女,被人發現後潛逃瞭。你的保鏢和助理就是證人,你強奸的小女孩兒也是證人。」
我心中一驚,對啊,對於那個司機、助理、還有奚沾雨來說,陳國興就是潛逃瞭,他們會真心實意地提供這樣的證詞。
「你!你你!」
侯樹生大步走到他面前,而雷虎和那兩個男人則走到他身後。奶奶站起來,轉身背對著這一切。
陳國興突然大喊:「救!」
「命」字還沒喊出來,侯樹生橫揮橡膠警棍,準確打在他下巴上。就像我打中瘋三兒下巴一樣,陳國興像灘泥一樣癱倒在地上。
我沒想到侯樹生能有這樣的身手。而雷虎和兩個男人已經把防水佈鋪到瞭地上,他們走過去抬起陳國興,飛快地把他扔到防水佈上。
陳國興全身抽搐著掙紮,但剛才那下肯定是把他打成腦震蕩瞭,他除瞭像條魚一樣狂抖外,什麼都做不到。
雷虎把自制消音手槍頂在他額頭上,毫不猶豫地扣下扳機,非常輕微的「噗!」一聲,沒有火光,沒有硝煙,那把槍也不會退彈殼,陳國興立刻就一動不動瞭。
血從他額頭上的小洞中冒出來,還沒來得及流到防水佈上,雷虎和兩個男人立刻推著他和防水佈一圈圈地裹緊。最後他被裹得就像個蠶蛹,兩個男人用繩子纏繞到這個「蠶蛹」的兩端,打結紮緊。
他們將那個「蠶蛹」抬起來,侯樹生面向奶奶小聲說:「幹媽,我們出發瞭。」
「去吧。」奶奶點點頭。那四個人和「蠶蛹」就消失在後門外。
後門關上,我渾身都抖瞭一下,我的腦袋一片空白,簡直無法理解自己剛才都看到瞭什麼。
奶奶走到我身邊,輕聲說:「結束瞭,都結束瞭。」
「嗯。」我點點頭。
「你看到瞭什麼?」
我看到瞭什麼?我,看到瞭什麼呢?
我說道:「我,聽到奚沾雨在呼救,就沖進來,看到有個男人從後門跑出去瞭。就是這樣。」
奶奶在我肩膀上拍瞭拍,說:「去玩吧,做你想做的事,不用在這裡瞭。」
「是。」我轉身打開倉庫大門走瞭出去,回頭看到清玄正對著小麥克風說話。 ——
第44節
我在大樓迷宮般的走廊中繞圈,走瞭幾分鐘,總算走到瞭大門口的大廳裡。
腦袋裡還是空白的,之前的記憶在極度恐慌下幾乎要消失瞭。
如果我此刻說出事實會怎樣?很簡單,別人會覺得我是神經病,因為我和其他所有證人的證詞都不一樣,剛才發生的一切都是我瘋瞭之後的臆想。
侯樹生用橡膠警棍打陳國興,一滴血都沒有流出來。不管是人證還是物證,都不可能證明剛才的事情真的發生過。
過瞭一會兒,我甚至在想,剛才那些不會真的是我在極度憤怒之下幻想出來的吧?
「姚錦梓。」
我轉過身,看到奚沾雨在我面前。她還穿著演出時華美而性感的古裝,美麗的容顏上畫著桃花妝,在金黃燈光下美得難以言喻。
「奚沾雨。」我走過去,心裡有些激動,差點就抱住瞭她。
她問我:「你還好嗎?」
「我沒事,我很好。•••那些警察做瞭什麼?」
「他們給我錄瞭音,就放我走瞭。」
「這樣。」
「有什麼嗎?」
「沒什麼,沒什麼,結束瞭,都結束瞭。」
「都結束瞭?」
「都結束瞭,沒事瞭,沒事瞭。」
我送奚沾雨回傢,時間太晚瞭,她的同伴們又都去開慶功宴去瞭,她來不及卸妝換衣服,隻好穿著一身古裝和我走在大街上。不過街上一個人都沒有,倒也無所謂瞭。
我們肩並肩走,我有時想牽她的手,可想瞭想又覺得不可以。
到底該怎麼面對她呢?和她做朋友嗎?那是自欺欺人。我喜歡她,在我跑去救她的時候我瞬間就想明白瞭,我就是喜歡她,已經喜歡上她瞭,已經是事實瞭。
所以我還能假裝是她的朋友嗎?不可能,這樣半吊子地做事是不負責任,這樣會傷害她,會傷害霜兒。
現在唯一正確的做法隻有一個,就是斬斷我和她之間的關系。
斬釘截鐵地斬斷,像個男人一樣,做一件負責任的事情。
我們一言不發地在街上走,今晚月色很美,有些微風。奚沾雨身上很香,我不時地就能聞到。
她跳舞流瞭很多汗,身上就發出勾人的味道。我的本能想把她全身上下都舔一遍,把她每一寸肌膚都吮吸一遍,可我不是動物,我不是靠本能行動的,我有理智,我的理智告訴我:送奚沾雨回傢,然後坦然地向她說清楚你的想法,然後離開她,再也不去見她,回到霜兒那裡,讓一切回歸正常。
我沉默地把她送到她傢樓下,她對我說:「能陪我上去嗎?」
「不。」我搖頭,「不。」
「我想陪你。」
「不。」
「我漂亮嗎?」
「奚沾雨,我要走瞭。」
「我很漂亮吧?我想陪你,陪我上去吧,我給你。」
「不,奚沾雨,不。」
「我給你,然後•••你可以忘瞭今晚,這不代表什麼。」
「不,奚沾雨,不行。」
「我不會去找你,我不會影響你,我不會告訴別人,不會告訴胡霜兒,誰都不知道。」
「奚沾雨。」我看著她,好想抱住她:「我不能這麼做,不該這麼做,我•••」
「你打算離開我瞭嗎?」
「我••••••,是。是。」
「你以後都不會再見我?」
「是。對不起,這樣對我們都好。我不好,我不好,你不用珍惜我,也不用想我,你很快就會看開的。以後不會有人來騷擾你瞭,你可以重新開始,世界很大,對吧?」
我語無倫次,自己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我明白瞭,」她說:「那最後,給我一次可以嗎?」
「不。不。奚沾雨,你很好,但是我們不能這樣。」
「最後吻我一次可以嗎?」
「不。」
真的不可以,如果吻瞭,我就再也放不開她瞭。
「我不夠漂亮嗎?」
「奚沾雨,不是這個問題。你懂的。你很漂亮,你現在美得就像仙女一樣。但不是這個問題,我已經有霜兒瞭,我對不起她,我對她有很多承諾需要去兌現,我不能做出對不起她的事情。我不好,我真的不好,你隻是一時被迷惑瞭,也許你明天早上起來就會想明白,姚錦梓一點都不好。」
「我喜歡你。」
「我知道,但••••也許你明天就不喜歡我瞭,我不值得你喜歡。」
「那明天最好永遠不要來。」
「我們,我們都隻能去勇敢面對,會過去的,都會過去的。我必須離開你。」
「你喜歡我嗎?」
我當然喜歡你。
「不。」
「你不喜歡我?」
「我不喜歡你,我不喜歡你,你也許也並不是真的喜歡我,我們隻是被沖昏瞭頭,僅此而已。我不喜歡你奚沾雨,我不喜歡你。」
「這樣。」
「這沒什麼。」
「你再也不會見我?」
「不會,我不會再見你,這沒什麼,沒什麼的。我不會再見你但是我希望你快樂,我想,隻要你勇敢,你會找到自己的幸福的,一定會的。」
「我明白瞭。」
「你明白瞭?」
「我明白瞭。」
「你,」
「你不會再見到我,放心吧。」
「我不會再見到你?」
「嗯,你不會再見到我,我不會再影響你,不會影響胡霜兒。」
「•••真的?」
「真的。」
「這樣•••」
「姚錦梓。」
「嗯。」
「再見瞭。」
「嗯•••再見瞭。」
我心裡難受到要死,我沒法再待在這裡瞭,我隻能點點頭,然後轉身離開。
我不敢回頭,就一直走,一直走,直到心裡的痛苦抑制不住,我就站住,傻傻看著天上的月亮。 ——
第45節
不知道站瞭多久,看瞭多久,直到心裡沉淀到一片空白我才又開始走,走瞭幾步心裡忽地一陣不安。
「又怎麼瞭?快走,別回去。」別回去,別回去,別回去。
但走得越遠,那種不安便越發的激烈。
「姚錦梓,別給自己找個理由又回去,你剛才做得對,別走回頭路。」
繼續走,又走瞭三步便再也走不動瞭。身體像灌瞭鉛一樣,某種力量在拉扯我,讓我回去。
我轉身,邁開腿就跑,心裡的不安卻沒有絲毫削弱。
跑進小巷裡,遠遠地能看見奚沾雨傢那棟小樓。可緊接著就看到瞭她,看到她走出小樓,背對我向遠處走去。
什麼?她為什麼出來瞭?
她身上還穿著那身華美的古裝,一個人在幽暗的小巷中越走越遠,畫面說不出的離奇。
我本能地悄悄跟著她,遠遠地跟蹤她。
她在小巷中穿行,不斷地拐彎,我跟得太遠,很快就要跟不上瞭。
我看著她一個右拐進入一條沒有路燈的黑暗小巷,我跟進去卻沒看到她。原來這裡還有三個出口,她走瞭哪一個呢?
我挨個地去看,卻都沒看到她的蹤影。
她在幹什麼?她出來到底想做什麼?
我心臟咚咚咚地跳,隻好往三個出口挨個鉆。
前兩個都是死路,第三個卻很長。我快步前行,漸漸發現自己竟然走進瞭一座廢棄廠房之中。
奚沾雨來這種地方做什麼?她又在哪裡?
這裡完全沒有燈光,借著明亮的月光還能視物,我到處搜索她,忽地聽到遠處傳來一聲異響。我趕緊小跑過去,看到一個東西在空中搖晃。
我心中一驚,借著月光細看,見那是一個被繩子吊著的東西。•••••不對••••••那是•••••是一個人!
我突然意識到什麼,我沖過去,看到奚沾雨正被繩子吊著不斷晃蕩!
她下方有一張倒著的桌子,繩子纏繞在她脖子上,她的身體正不住地抽搐。
「奚沾雨!」
我沖到她身下,雙手抱住她的腿往上抬,可是她的腿是軟的,根本使不上力。
「我喜歡你!我喜歡你!你快踩住我的手!快踩住我的手!快啊!!」
我用手去托她的腳底,但她已經沒有力氣瞭,除瞭不住地抽搐掙紮外,什麼都做不瞭。
「奚沾雨,求求你,快用力踩我的手啊!」
我墊起腳尖,想用手去托她的襠部,但夠不著,她把自己吊得太高瞭。
我忽地意識到,我要失去她瞭。
一瞬之間,我也不想活瞭。
我要失去她瞭,我要失去奚沾雨瞭。
••••••••
•••••••••••
••••••••••••••
••••••••••••••••
••••••••••••••••••••••
「姚錦梓!!!托住她!」
忽地一個聲音把我喚回來,是霜兒的聲音,是霜兒!
「霜兒!」
「快托住她!我去解繩子!」她突然出現在我視線中,飛快地將地上的桌子扶起來,然後跳上去,伸手去解奚沾雨脖子上的繩子。
我則抱住奚沾雨的腿全力往上托。我感覺到奚沾雨在用力伸直自己的腿,能使上力瞭!她的重量開始轉移到我身上。
緊接著她忽地變重,所有的重量都向我壓下來。
「解開瞭!」霜兒在喊。
我一把將奚沾雨抱到懷裡,她落下來的沖擊力讓我一屁股坐到瞭地上。
「哇」地一聲,她突然就哭瞭出來,我也哭瞭出來,我緊緊抱住她,一輩子都不想放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