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潘和王婆突然感覺像光著屁股被人扔到南極去瞭,驚恐的眼神盯著何九。何九大怒,“瞎說什麼!天這麼熱不允許病人上火啊!”
王婆忙道:“對!對!”
指揮人收斂屍體,兩根長命釘將棺材一訂,小潘和王婆懸著的心慢慢放瞭下來。王婆見火傢們眼中疑慮重重,決定拿錢給他點甜頭,當然不能她自己出,恐嚇瞭一番小潘,弄來一吊錢(約五六百元)讓何九給眾火傢分瞭。
當然何九一分錢沒拿到,因為王婆料定,西門慶已經給瞭他一大筆錢。
這筆錢的數目是十兩銀子(原文:西門慶這十兩銀子使著瞭)當西門慶從兜裡拿出這錠雪花銀時,何九真不想要。因為這件事涉及武松,何九料定必然是一場龍爭虎鬥,自己少摻和為妙。
“都是些小事,我怎麼敢收大官人的銀子。”
“老九,你要不收,那就是拒絕我。”
西門慶的表情很和善,眼神很殺人。
何九隻好收下瞭銀子,他沒敢花,“我留著銀子,將來武松來瞭,好有個交代。”
(原文:恐怕武二來傢有說話,留著倒是個見證)但不久何九改變瞭主意,“最近傢裡正缺錢呢,先花瞭再說吧。”
不要說錢能通神,實在是因為神仙也缺錢。
很快何九帶眾火傢離開,臨走時他回頭問瞭一句,“什麼時候出殯?”
王婆答道:“大娘子說越快越好,後天城外火化。”
兩個月後。
武大郎的死並沒有讓小潘感到寂寞,相反她進入瞭人生的蜜月期。現在小潘的房間裡有一位客人,不是西門慶,而是小潘的媽媽。
小潘三人毒殺武大郎的消息,以每分鐘十公裡的速度傳到瞭潘媽媽耳中。她居然做出這種事!潘媽媽很開心,我女兒終於釣到一個金龜婿瞭,這一點很像我。原本打算一輩子不登女兒傢門的潘媽媽決定親自拜訪女兒,母女親情嘛!
小潘正與母親閑聊,王婆走瞭進來,潘媽媽趕緊起身相應,兩個老人從氣質上感覺說不出的親近。“你們傢這女兒啊,百般伶俐,將來不知哪個好男人有福氣娶瞭她呢!”
潘媽媽笑瞇瞭眼,“幹娘是撮合山,還等靠您多多照顧啊。”
兩人哈哈大笑,王婆趁笑的間隙給小潘使瞭個詭異的眼色,隨即又接茬笑起來。
聊瞭一回,王婆借口有事走瞭。
潘媽媽又樂呵呵看著小潘,發現小潘突然嚴肅起來。
“娘你該回去瞭。”
“剛不是聊的好好的,我——”
“回去……”
潘媽媽神情失落的從前門離開,西門慶帶著岱安從後門走瞭進來。
兩人熱烈擁抱在一起,西門慶的身後就是武大的靈牌,小潘討厭這牌子,放倒瞭蓋瞭張白紙。
“幹娘買酒菜去瞭,待會我們暢飲一番。”
問題是,王婆在半路上遇麻煩瞭。當時正是炎熱天氣,烈日高照。王婆打瞭一瓶酒,因為西門慶吃飯講究,她買瞭滿滿一籃子蔬菜水果。拎東西太多,王婆走的就有點慢,汗水順著額頭往下淌,心想要是來陣風涼快下多好啊。剛想完,王婆的願望就實現瞭。厚厚的黑雲從南面湧來,遮天蔽日,沒等人反應,一場瓢潑大雨下瞭起來,直淋的王婆睜不開眼。(原文:烏雲生四野,黑霧鎖長空。刷剌剌漫空障日飛來,一點點擊得芭蕉聲)這個老太太用手帕蓋著腦袋,拎著滿滿的東西在雨中狼狽的急走,終於他看到一戶人傢,急忙到屋簷下避雨。王婆正用手理順頭發,突然發現對面站著一個避雨的熟人。
如果說王婆在這個世界上隻有一個仇人,並且想將這個仇人撕碎的話,面前這位就是瞭。清河縣的金牌媒婆(王婆隻承認她是銀牌)薛嫂。
王婆與薛嫂在清河縣的婚介市場上進行瞭二十多年的明爭暗鬥,互有勝負。但一年前,薛嫂開始略占上風,她成功的將西門慶的女兒西門大姐許配給瞭東京陳洪的兒子陳敬濟(未過門)陳洪與八十萬禁軍教頭楊戩是兒女親傢。而楊戩作為駐京軍區的老大,加入瞭總理蔡京一派。在重視門第關系的年代,西門慶建立瞭與國傢總理的聯系通道。為此西門慶重謝瞭薛嫂。不久,西門慶傢的丫鬟春梅(金瓶梅中三女之一:梅)又是通過薛嫂介紹買的。這讓王婆大為丟面子,後來她說服吳千戶的女兒吳月娘嫁給瞭西門慶(更正:以前寫錯瞭)又幫西門慶勾引瞭小潘,這套組合拳重重打擊瞭薛嫂。
因此,薛嫂四處活動,終於找到瞭重新壓倒王婆的機會,正當她開心醞釀反擊的時候,趕上瞭這場大雨,偏巧與王婆相遇瞭。
仇人見面分外眼紅,王婆與薛嫂互相交換瞭一個“我想弄死你”的眼神。薛嫂心道,淋成這副德行,看來我昨晚紮的小人起作用瞭。
雨開始變小瞭,但是烏雲依然滾滾湧來,王婆知道更大的雨在後邊,傢裡還有兩個人等著吃飯呢,必須趕緊走。顛著小腳慌忙跑入雨中,她身體壯實,飛快瘋跑起來,(原文:大步雲飛)聽到薛嫂小聲嘀咕“喲,這速度快趕上狗瞭。”
如果不是有急事,王婆肯定回頭和她大罵三百回合。
王婆到瞭小潘傢先找西門慶,“你們在這喝酒,我渾身都濕透瞭,大官人記得明天賠我身衣服!”
西門慶笑道:“這婆子就是個賴人精。”
王婆道:“嗯,一匹上好的大海青。”
隨即喝過小潘斟的三杯熱酒,到廚房烤衣服做飯去瞭。
王廚師很知趣,飯菜做完擺上桌後,關上瞭門。西門慶與小潘重新斟好美酒,小潘坐在西門慶腿上,兩人腿壓著腿,臉貼著臉,並著肩一塊飲酒。歡笑間,西門慶看到墻上掛著一個琵琶,對小潘道:“聽說你彈得一手好琵琶,今天彈一個助助酒興。”
小潘臉色微紅,“你別笑我啊。”
西門慶取下琵琶,把小潘摟在懷裡,看著她輕舒玉指,款弄冰弦。小潘一邊慢慢的彈,一邊以柔美的嗓音低聲唱道:冠兒不帶懶梳妝,髻挽青絲雲鬢光,金釵斜插在烏雲上。
喚梅香,開籠箱,穿一套素縞衣裳,打扮的是西施模樣。
出繡房,梅香,你與我卷起簾兒,燒一炷兒夜香……
西門慶聽的癡瞭,待小潘彈完他喜不自勝(原文:歡喜的沒入腳處)摟過小潘粉頸與她結瞭個吻,說道:“構欄院三街兩巷找不出一個唱的比你好的。”
美人、美酒、美食、雅樂,然後共度良宵。這個場景,古人有個眉批是“何福能消”沒幾個男人抵抗的瞭啊……
小潘與西門慶喝到半醉,一時熱火燒身,雙雙解衣上床。兩人都是如狼似虎的年紀,當即展開瞭激烈的交鋒,聲音抑揚頓挫,傳入廚房之中。
王婆關瞭大門與迎兒一塊在廚房做數數的遊戲。
“一二三四,二二三四——”
王婆道:“好。再來一次!”
第二天,西門慶臨走之時,小潘道:“我對你百依百順,你萬不可忘瞭奴傢。”
西門慶捧著她的香腮道:“我怎肯忘瞭你。”
(原文:我怎肯忘瞭姐姐)西門慶說完這句話的一個小時後就將小潘徹底遺忘瞭。
薛嫂的反撲計劃已經啟動瞭。西門傢卓二姐死後,三姨太的位置空瞭出來。王婆推舉的是小潘,而薛嫂則找瞭一個強勁的對手對付她。雖然這個女子容貌比小潘差瞭半分,但薛嫂絕對有信心讓她在一個回合內擊倒小潘。
這塊肥肉薛嫂吃定瞭。
西門慶出瞭小潘傢後立刻到藥材鋪與主管傅銘算賬。他畢竟是小資本起傢,況且藥材鋪是正經生意,不可能承擔整個傢庭的開銷。而官吏債也是靠行情,每年起伏不定。現在的西門慶是一隻雛鷹,無論是官場還是生意都沒有展翅高飛的能力。平日的巨大開銷逼著他用盡各種手段去闖蕩。人無橫財不富,馬無夜草不肥。西門慶像一隻餓極瞭的雪原之狼,靜靜地等待著任何一個可能的機會。
門外薛嫂探頭向他揮瞭揮手,西門慶清楚薛嫂找他可能有各種各樣的事,但是一定是和女人有關。
西門慶出瞭門,與薛嫂找瞭個僻靜的地方。
“我有一門親事給大官人介紹。”
薛嫂道。
這種事西門慶一般不抱什麼希望,娶月娘之前,他也相過幾次親,沒有一次令他滿意,二老婆李嬌也是自己“自由戀愛”找的。
西門慶問道:“什麼樣的人傢。”
薛嫂道:“南門外楊傢。”
“楊宗錫?”
西門慶動容道。
“正是!”
西門慶心道此人經商手段瞭得,清河的染佈、販佈都讓他一個人獨攬瞭,去年死時自己還惋惜瞭一番,想不到與他有瞭瓜葛。
薛嫂繼續說道:“楊宗錫沒有子女,死後所有財產都留個瞭他的大娘子。”
薛嫂回頭看瞭一下,壓低聲音說“單是她手上的現銀就有上千兩(六十萬元)金鐲銀釧更不用說瞭,她還有上好的三梭佈(松江縣產的紵絲佈,《昨非庵日纂》記載多為富貴傢佻達子弟使用)二三百筒,南京描金彩漆拔步床兩張(撥步床,價格幾十兩到上百兩銀子不等,明清之時富貴女子出嫁時最貴重的陪嫁,一張床頂得上一座房屋。),上次我去她傢,四季衣服多的看花眼。”
西門慶眼睛陡然亮瞭,隨即想到:“這女子有這麼大一筆財產,該不是個醜八怪吧,弄個恐龍養傢裡可不是我西門慶的風格。”
薛嫂何其聰明,察言觀色就知西門慶心思,“這女子生的好身材,漂亮的如畫上一般,還彈瞭一手好月琴,你看瞭便知。”
西門慶突然想起小潘彈琵琶,心道她們倆倒是一對,想見那女子的心情越來越迫切。但他畢竟處事思路縝密,知道媒婆專挑好的說,所以一個重要問題必須問清楚,“她多大年紀。”
“哦”薛嫂稍停瞭一下,笑道“人傢還不到二十五呢。”
西門慶心道那就是二十五。一切確定後,西門慶急不可耐瞭,“我們什麼時候去看?”
薛嫂面帶難色,說道:實不相瞞,想爭這筆財產的不值一兩個人,那楊宗錫父母雙亡,留瞭個十歲的弟弟,現由楊宗錫的舅舅張四撫養,(有權平分財產)老頭貪圖錢財,力主外甥媳婦嫁給尚推官(文職官名,屬於九品級,和縣府裡的幕僚差不多)的兒子尚舉人。(明朝法律規定寡婦再嫁由公婆做主,公婆雙亡自然由其他長輩決定。
西門慶心中不悅,費這麼多話跟我有毛關系啊,人傢都有正主瞭。
薛嫂又道,“大官人不必擔心,有一個人應該能幫我們解決張四。”
眼看白花花的銀子瞬間消失,西門慶萬分失落。聽到此言,當即喜道:“一切由你來安排。”
清河縣北有個半條街,四十年前有個叫孫歪頭的租住在街上徐公公的房子裡,孫歪頭人窮命也窮,說沒就沒瞭。他的死造成的直接後果就是一個新鮮寡婦出爐瞭。
寡婦姓楊,人們習慣叫她楊姑娘。(相當於姑媽)孫歪頭生前也沒和她造出什麼結晶,索性一個人過瞭四十年。
楊姑娘沒有王婆那樣的本事,坑蒙拐騙什麼也不會,但是王婆也沒有她那樣的好運氣。楊姑娘的侄子就是楊宗錫,守著金山不愁吃穿,按說侄子總歸會死在姑姑後邊,楊姑娘的生活比五險一金好多瞭。
但是,侄子死在瞭姑姑的前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