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雲密佈,沉悶的讓人緩不過氣來。街上顯得有些肅涼,菜農們也早早收攤。亮黃色的餘暉灑在石板街上,地上的微塵因風揚起。
“大哥。身後有隻老鼠。”竊玉豬徑直前行,低聲道。
盜香猴微不可見的點點頭:“我知道是誰,不必管他。”
竊玉豬聽罷,既如此也不在說什麼,陪著大哥來到鎮口,門外依舊停放著那輛馬車,朱紅色的帷幕隨著涼風擺弄,裡面空無一人。
兩兄弟躲在轉角,側著腦袋觀察客棧外的動向。
直到最後一絲夕陽沉入瞭天際,也再沒看到任何動靜。
竊玉豬奇道:“怎麼回事,難道天要下雨,他們要在此留宿?”
盜香猴搖搖頭:“不太可能,那花焰瑾做事一向雷厲風行,路上都是日夜兼程,豈會因雨勢延誤要事。”
盜香猴擡頭望望天空,頭上黑壓壓懸著一片即將傾落的雨雲,招呼兄弟跟上,來到客棧裡一探究竟。
入門後,客棧裡寂靜一片,一張桌上尚有一盤未收拾的餐食,兩隻蒼蠅圍著幹癟的牛肉片打轉。
盜香猴貼著門口鉆進,兩人面面相覷,喊道:“小二!有人嗎?”
空餘回響,兄弟二人不由得警惕起來,朝廷命官下榻的客棧,能沒有人?
天色愈發昏暗,室內的光線逐漸暗淡,竊玉豬鬢發間有些濕潤,靠著墻慢慢朝二樓裡面摸去。
盜香猴也面泛細汗,顯得有些油光,掂起腳朝裡堂探尋,二人都是輕功好手,一動一跳悄無聲息,仿佛屋內就沒人來過一般。
雲層裡沉悶的隆隆作響,盜香猴借著殘存的光亮,撩開後廚的紗帳,還算整潔的廚房擺放整齊,明晃晃的菜刀嵌在菜板上,旁邊堆著一疊切好的牛肉。
盜香猴進來環視一周,心中稍有松落,卻突然察覺到一絲細不可聞的輕響,緊接著,將衣服撐得滿滿當當的腰腹上,傳來一道他倍感熟悉的觸覺。
“嘿!”竊玉豬猛地掉頭,五指一抓,速度之快,沒等那人反應,就將其扼住後頸,動彈不得。
“啊!”那人吃疼,輕呼一聲。
盜香猴笑道:“哈哈,小妹妹,論偷東西,爺爺我他娘的可是老字輩的。”
蘇柒皺著臉,被盜香猴粗魯的摁在桌上,碰到菜板,那明亮的菜刀晃晃悠悠。
盜香猴拍瞭拍衣服裡的錢袋:“這東西想拿回去可不行,已經爺爺的瞭,你就自認倒黴吧。”
蘇柒惱極,平時出手猶如探囊取物,今日怎的被抓瞭個正著,看來今天真的是自己的倒黴日子。
“吶,我也不抓你去見官瞭,大傢都是同行,可以放你走,但是這錢袋,你就別打心思瞭。”
“呸。”蘇柒啐道:“誰跟你同行,趕緊把東西還我,你可知道這是誰給我的?”
“誰?”盜香猴好奇道:“哪傢公子哥的?”
“說出來怕嚇死你。”蘇柒翻過腦袋笑道,鏡面似的菜刀印著她得意的模樣:“是朝廷納武閣花焰瑾花大人給我的,你還敢要嗎?”
“嘿~”竊盜香猴給逗笑瞭,你什麼身份啊能拿花焰瑾的錢,但隨即卻冷靜下來,心中想道:那花焰瑾眼下就在鎮中,想從她身上偷錢幾乎不可能,而這一包確實是實打實的官銀,倒是有幾分說服力。
“哧啦!!”醞釀許久的雷雨終於成形,昏暗的天空驟然明亮,豁開一道刺眼的白光,豆大的雨珠乘勢落下,在木瓦屋頂、石橋路面上炸開數不盡的水花。
“啊!!!!!!!”
細雜如麻的雨聲裡,蘇柒驚恐的一聲尖叫,那被雷光照得通亮的菜刀面上,倒映著屋內瞧不見的角落,一雙死不瞑目的眼睛盯著二人。
盜香猴循著蘇柒的聲音看去,唉喲一聲怪叫,腿腳一麻跌坐在地上,隻見那天花板的角落,客棧小二一動不動,口溢鮮血,掛在高櫃上,死的不能再死瞭。
客棧裡“哐啷”一聲,二樓的窗板破裂,竊玉豬痛呼一聲,捂著肚子從破爛的窗口裡直直摔下,砸的一張木桌粉碎。
“老弟!”盜香猴聽聞,連滾帶爬的沖到外面,隻見竊玉豬倒在碎木裡呻吟。
窗臺上依稀可見立著一人,一身黑衣緊縛,輕輕一躍落在大堂,盯著沖出來的盜香猴。
盜香猴上去扶起竊玉豬,那黑衣人踢開面前的橫木,直直往兩人走去。
“噗咳咳”竊玉豬緩過勁來,扶著盜香猴的肩膀:“你他媽的是誰!”
黑衣人用著低沉的聲音說道:“你們又是誰,來這裡幹甚。”
盜香猴怒的臉肉都在顫抖:“他娘的,你還先問起來瞭,我看你是活膩歪瞭。”
黑衣人瞇著眼睛打量這二人,右手擡起,門口暗影流動,盜香猴轉頭一看,隻見又有另一個魁梧的黑衣人守在門口。
兩兄弟暗道不妙,電光火石間,前後夾擊,兩個黑衣人突身前來,氣勢洶洶。
兄弟二人默契的雙手互推,左右躲閃,那兩人窮追猛打,左右各去一個,魁梧的黑衣人踏碎地上的殘木,掄起帶著拳風的手拳呼到盜香猴臉上。
盜香猴靈巧的躲閃過去,身後的酒瓶被拳風轟碎,那人有些訝異的瞧瞭一眼他臃腫的身材,隨即一擊手刀落下,猶如切開空氣一般,帶著凌冽的風聲。
盜香猴心下冷靜,適才一招已經可見這人勢大力礴,靈活不足,自己閃躲是遊刃有餘,隻是輕移步伐,在那人又一次驚訝的目光中,那記手刀便貼著圓滾滾的肚皮落空。
竊玉豬倒不好受瞭,那從窗臺落下的黑衣人矯健靈活,手疾眼快,幾次閃躲被那人見招拆招,身上已是青一塊紫一塊,不免後悔道,要是勤練輕功,就和大哥一樣輕松瞭。
“噗哈!”竊玉豬又切切實實挨瞭一腳,被蹬飛瞭出去。
盜香猴將那黑衣大漢耍的團團轉,見兄弟挨傷,心下一著急,跟著飛撲上去接住,那黑衣大漢終於逮到破綻,在盜香猴穩穩接住竊玉豬的身體後,那一頓剎,一記罡拳轟在盜香猴後背上。
“砰”的一聲,盜香猴口濺鮮血,帶著竊玉豬齊齊落在木桌上,砸的稀碎。
“噗咳”竊玉豬和盜香猴撥開身上的碎木,灰塵嗆鼻子發癢,二人面色欠佳,彼此掛彩。
外面豆雨炸街,淹沒瞭客棧裡激烈的打鬥,沒等二人喘息,塵霧驟然散開,兩個黑衣人騰空躍起,手指為尖,直直朝二人刺來。
兄弟二人大驚,盜香猴悲思,吾命休矣。竊玉豬將手探到身後,咬緊牙冠,正要搏命之時,二人隻見眼前火紅一片,華貴的綢緞帶著宜人的香味,沖散二人鼻間裡的血腥味。
一隻白藕般的玉腿從火紅的裙衣裡探出,看不清動作,隻見四周的塵埃破開兩個圓圈,兩聲不約而同的痛呼聲中,兩個黑衣人倒飛出去,一個撞爛瞭一排的桌椅,一個被轟在當中圓柱上,砸出一個深窩。
兄弟二人一瞧,隻見花焰瑾俏然而立,落在跟前,長長的尾裙順勢落下,遮住瞭白玉膏似的足跟。
“呃啊”黑衣人掙紮著起身,問道:“來者何人。”
花焰瑾冷漠的瞧著二人,衣袖一揮驅散塵埃,說道:“給你們一次機會,小王爺在哪?”
兩個黑衣人心下一驚,惠王的支援人馬已經追到這裡來瞭嗎?
交換過眼神,黑衣大漢沉著聲音說道:“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花焰瑾嘴角冷笑:“不識擡舉。”
說罷飄然躍起,眨眼間便落在黑衣大漢眼前,胸前赫然出現一道五指凹陷,強烈的悶哼聲裡,那腰粗的木頭柱子驟然彎折,黑衣大漢血氣翻湧,哇出一股血漿,深深陷在木柱裡。
一旁半蹲的黑衣男子有些驚訝的看著收回手掌的花焰瑾,一股冷汗析出腦門。
花焰瑾暗紅的瞳孔斜視,那手掌上的五根纖細的蔥指微分,尖細的玫紅指甲上,倏然燃起一束細微的火苗,在指尖躍動,嬌艷的臉上生輝,但無疑那是一副看著死人的模樣。
黑衣男子吞瞭一口唾沫,心中已有答案,眼前此人乃是紅袍火鬼花焰瑾,還以為是惠王的人馬,沒想到朝廷已經派人來瞭,頓時心如死灰,饒是老大左橫刀出馬,也不見得能與其平分秋色。
想到此處,唯有殊死一搏,黑衣男子瞧那黑衣大漢的模樣,已經完全幫不上忙瞭,便將目光投到依然跌坐在地上的盜香竊玉二人,從腰中摸出一把匕首。
說是狗急瞭能跳墻,黑衣男子暴起沖出,速度之快令他自己也差異,眼下刀尖就逼近二人臉上,花焰瑾既然保住這二人,隻需挾持掉其中一個,自己還有一線生機。
竊玉豬大驚失色,很明顯自己瘦弱的身板成瞭他的目標,當即不再藏拙,從身後的腰包裡一探,隨即在手中捏爆。
花焰瑾正欲當中截斷,突然噴噗一聲,從那兄弟二人身上炸開一團濃密的煙霧,瞬間將大堂裡弄得渾濁不清。
花焰瑾秀眉皺起,微瞇著眼睛,卷起袖口捂住口鼻,輕咳瞭兩身,隻聽耳邊一陣悉嗦,隨即將手腕一翻,一掌往地板一震,掌風大作,將周圍的煙霧震散開來,這才依稀辯得眼前情況。
盜香竊玉兩兄弟身形消失不見,循著那動靜看去,隻見一道黑影竄進瞭後廚,柱上空餘一個深窩,魁梧的大漢跑出大門,沖進雨簾之中。
花焰瑾鼻間輕痕,鮮紅的袖口一甩,蓮足輕輕一跺便飛身至後廚前。
“呀!你!你放開我!”
花焰瑾面色微變,忙掀開垂幕,隻見一把亮晃晃的菜刀架在蘇柒的脖子上,黑衣男人箍住蘇柒的雙手,威脅的將刀口深瞭幾分。
“嗚噫!”蘇柒面色慘白,渾身癱軟,將腦袋別到極致,那脖頸上被刀口壓出一道凹痕。
外面雷雨交加,照亮黑衣男子謹慎的眼眸:“若再靠近一步,你知道後果。”
蘇柒嘴唇顫抖:“花花大人”
黑衣男人心下暗喜,想不到這叫花子居然還認識花焰瑾,本來隻是賭一把,看來自己可活!
花焰瑾靜靜的盯著黑衣男人,卻叫後者如芒在背,汗雨直下。
“放瞭她,我讓你走。”花焰瑾淡淡說道。
“哈哈哈”黑衣男人大笑:“她現在可是我的救命稻草,放瞭她,你又豈會放過我?”
“不會。”
黑衣男人架著蘇柒往窗口走去,蘇柒沒想到自己平日偷盜的窗臺解鎖後,反倒助瞭歹徒一力。
“那我還是看著她吧,免得花大人來個回馬槍。”黑衣男人說著,跨出窗臺,接著將尖叫的蘇柒一把拖出窗外。
雨點轟然打在身上,蘇柒和黑衣男人瞬間淋個通透,花焰瑾走到窗口前,見那男人架著蘇柒,慢慢向後退去。
“你可別追上來,否則就得見血瞭。”黑衣男人威脅道,強硬得架著不情願的蘇柒融入到雨霧之中。
“哼。”花焰瑾揮手一拍,面前的廚具轟然打在墻上,那掛在天花板上的小二砰的一聲落在地上。
花焰瑾頭也不回的離開後廚,雨風四起,吹得扇葉吱啊作響,飛進來的雨水吹打在冰涼的小二身上,地上頓時蔓延起一灘血水。
黑衣大漢捂著胸口奔跑在雨夜中,一把扯下口巾,露出煞白的嘴唇,大口的呼吸。
突然眼前似乎劃過一道殘影,黑衣大漢腳下一磕,直直往前摔去。
“噗啊!!!”
積水的地面炸開一道水花,黑衣大漢翻過身來,隻見地上躺著一根渾圓的木棍。
“沓”“沓”,張逆復踩著水灘,腦袋上帶著一頂不知從那順來的鬥笠,成串的雨簾沿著周圍落下。
右腳踩著棍身一滾,腳尖一挑,那木棍飛起落在手上。
滂沱大雨沖刷著黑衣大漢寬臉,太陽穴微微跳動,一隻手始終扶著胸口,掙紮著撐起身子來。
“呼砰!”
一道清脆的破空聲從身側傳來,雨幕被一分為二,黑衣大漢痛喊出聲,左腿一聲脆響,跌坐在地上,一根淌著水滴的棍尖抵住自己下巴,不得動彈。
張逆復將鬥笠稍稍擡起,露出一雙精亮的眼睛:“小王爺在哪?”
黑衣大漢咬著牙冠,一言不發。
“呼砰!”又是一道震響,棍頭在雨幕中劃出一道曲線,緊接著重重落在黑衣大漢支撐的手肘處。
“嗚啊!!”
黑衣大漢的手肘詭異的向內側凸起,支撐不住,一頭栽倒在石面上,光潔的腦門在粗糙的地面上擦除一道血漬。
“說。”
黑衣大漢直抽涼氣,雨水打濕瞭眼睛,低聲說道:“不在我們手裡”
“那他在哪?”張逆復將棍尖抵住黑衣大漢下巴問道。
大漢如實托出:“在一個姑娘手上,帶著小王爺,往惠城去瞭。”
“姑娘?”張逆復疑惑:“是誰?”,手中的力道加瞭幾份。
“唔呃,不知道不認識,隻知道她和小王爺在這客棧留宿,得知有援兵趕來,回來隻為瞭滅口,免得露瞭行蹤。”黑衣大漢說道。
“你們其他人也往惠城去瞭?”
黑衣大漢點點頭。
“還有什麼想問的。”張逆復擡頭說道。
黑衣大漢跟著扭頭朝身後看去,隻見面前一雙赤裸的玉足,立在淺淺的水面之上,白皙動人,冷艷無雙。
足上點綴著數顆晶瑩的雨珠,無暇的肌膚通徹凝滑,冰涼的雨水讓這雙巧奪天工的白蓮看起來更加可憐,讓人忍不住捧進懷中,細細溫暖。
踝骨玲瓏如白玉雕琢,那單薄的淡綠筋痕,自優美的足窩蔓延,雨水微涼,那窩處竟暈開一片冷釉,比上青瓷更通透三分,皮下淡青血脈如煙雨中的溪澗,自雪丘般的足跟蜿蜒而上,隨即潛入膚下,視線匯集處,盡是惹人遐想的玉肌,十顆貝甲泛著珍珠般的柔光,其上綴著三五滴晶瑩的雨露。
青綠的石面上,花焰瑾一襲火紅點綴著雨霧的光景,雨打蕉萍,濕潤的雨風撩起花焰瑾耳邊的秀發,一頂繡著翠榮竹林的油紙傘靠在肩上,身後的鮮紅衣裙在雨中略顯單薄,裙裾半濕,卻俏立柔美,極盡雅致。
“你們的頭領是誰。”花焰瑾的嘴角拂過風中散亂的發絲。
黑衣大漢有些癡迷,脫口道:“左橫刀”
“哧啦!!!”天空又劃過一道閃電,將黑夜照得通亮。
“啊!!!!!”
張逆復雙目圓張,青筋暴起,揚起木棍怒吼,手中的棍子自頭頂轟然落下,棍尖發出刺耳的蜂鳴,黑衣大漢沒能發出一聲慘叫,便斷頸而死。
“咔!”木棍當中折斷,張逆復支立不穩,半跪在地上,膝蓋下濺起水花。
花焰瑾無言地看著地上的二人,將凌亂的發絲別在耳後
楚緣的情況也不容樂觀,載著李問鹿下山的途中,暴雨便呼嘯而至,好不容易在半山腰上尋到一處山亭,見裡面亮著火光,便要進去。
誰知亭裡的二人看著楚緣大眼瞪小眼,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讓我們好找啊,小王爺留下,你可以走。”幹練的黑衣人將手裡的木棍丟進柴火裡,噼啪一陣聲響。
另一個黑衣人打斷道:“阿匕的仇還沒報,她不能走。”
“啊,說的也是,雖然平時和那傢夥不對付,但血債血償,算是給他悼念瞭。”幹練的傢夥拍瞭拍手裡的木灰,站起身來。
楚緣捏緊韁繩的手心微微發白,想不到剛脫虎穴,又入狼口。
李問鹿有些膽怯的往楚緣懷裡縮瞭縮:“楚姐姐,我們快跑吧。”
楚緣聽著外面呼嘯的雨聲,吹林打葉,在這伸手不見五指的山林夜中,策馬急奔無異於自尋死路。
眼下隻有一搏,楚緣摸向腰間的青劍,鐺鏜一聲亮出半截劍鋒。
“欸。”幹練的黑衣人攔住起身向前的同伴:“讓我先探探她的實力,瞧著模樣不想是能阿匕的對手。”
同伴黑衣人點點頭,又重新坐回山亭的凳上。
楚緣引著馬兒進瞭長廊,拍瞭拍李問鹿的肩膀:“呆在馬上,若是情況不妙,你隻管自己逃命。”
李問鹿急忙伸手抓住楚緣手腕:“楚姐姐,不要去,你,你”說著又有些哽咽。
楚緣浮起一道笑容,拍拍李問鹿的手背:“不用擔心,不知道怎麼回事,我總覺得能打贏。”
李問鹿腦中又閃過楚緣那神秘莫測的一劍,一招將那叫做阿匕的黑衣人格殺,難道真如楚姐姐所說,她能打贏嗎。
李問鹿牢牢望著楚緣提劍前去的背影,手中的韁繩捏的作響,自己好歹身為惠王長子,危難當頭,才發覺自己一無是處,隻恨自己沒有力量。
雷雨大作,深林裡悠悠傳來一聲尖銳的鳥哨,擡眼看去,天空中似是飛過一隻滑翔的雄鷹。
楚緣和黑衣人相峙而立,勁烈的雨風將裙擺緊貼在纖細的小腿上,系在發後的兩條垂帶高高揚起,一抹秀發吹拂在額前,炯炯有神的雙眼目不轉睛。
那人從懷裡掏出一塊手甲,戴在手上活動活動筋骨,咔吧作響:“別讓我失望。”
說罷擺出猛虎架勢,衣袖震響,手甲上宛如狠虎張口,隱有虎嘯,手臂一掄,騰身飛起,帶著強烈的勁風呼到楚緣面前。
“鏜!”
拳勢一頓,綻開的火花中,那人身形一歪,將那一拳轟在瞭楚緣身旁的柱子上,赫然一個深窩。
那人一愣,瞧見楚緣已轉身繞後,隨即猛地抽出手甲,又朝楚緣砸去。
楚緣欠身避開,一掌打在那人肋下,氣力沉悶,竟把那人震退數步。
隨後青劍出鞘,手中舞劍帶起一道銀光,直直往那人砍去。
那一掌打在肋下,肺腑難耐,那人急忙調整好身形,後躍站在亭坐上,那一劍又尾隨而至,便用手甲鋒尖刺進亭柱上,身子打橫,繞著柱子轉起身來,半截褲腿被風雨打濕,隨後回身一腳蹬在楚緣臂膀上。
“呵啊。”楚緣踉蹌瞭幾步,持劍防住架勢。
拔出手甲上撕裂的一塊殘木,那人有些驚訝的說道:“看來阿匕輸給你不算是意外,現在我要使出全力瞭。”
楚緣捏緊瞭手中劍柄,自剛一開始,她便感覺到有些異樣,那人突上來的招式,竟然比此前那刺客還要慢上幾分。
就如現在,連空氣都感到遲膩,全神貫註下,那人手腕上的細微動作,都瞧的一清二楚。
“右拳為佯攻。”楚緣腦海中閃過這個念頭,未做防禦,那右拳果然離面前隻有一寸遠的時候停下,被遮住的視線後,一記陰狠的左刺拳從盲區襲來。
當下眼疾手快,楚緣眸光如電,腳尖輕旋,身形如一片輕葉般側轉,刺拳貼著側腰落空,靈活地避開瞭這致命的一擊。長劍在她掌中輕輕一轉,順勢將其倒拿,借著力道從另側朝背後刺出,劃出一道寒光。回馬劍尖精準的插進手甲的縫隙,楚緣手腕一抖,勁力如漣漪般自劍柄傳至劍尖。
“咔嚓”一聲,那手甲應聲崩裂,化作片片碎屑,紛紛揚揚散落於地。對手左手頓時裸露在外,再無護甲遮蔽,
“啊呀!”那人手背見血,急忙抽出身來,捂住傷口。
另一個黑衣人從火堆前站起身來,盯著二人的戰況。
楚緣神色嚴峻,目光深邃,長劍穩若磐石,微微收勢,劍身橫在胸前。四周風雨雷電,劍刃之上寒芒閃爍,劍尖滴下一滴血液。
“呃呵”那人抹幹手背的血跡,已經掉瞭皮上的一層血肉。
“是我疏忽大意瞭嗎,再來!”說罷又上前去,和楚緣纏鬥起來。
隻聽他怒吼一聲,右手猛然探出,五指如鉤,手甲上的尖刺鋒芒,直抓楚緣肩頭,速度之快,帶起一陣破風之聲。楚緣身形一矮,長劍順勢上挑,劍鋒直指對方手腕,頓時琤鏜作響。
李問鹿瞧的入迷,王府裡高手眾多,自己也見過不少打鬥,楚緣的動作比起之前,變得更快更靈活,想必是那次搏命的打鬥,讓她實力快速成長瞭起來。
“若真要打下去,楚姐姐可能真的會贏啊。”李問鹿不禁說道,連心中的石頭也輕瞭幾分。
楚緣又化解瞭好幾道殺招,矯健的身手越發變幻莫測,手中青劍宛如靈蛇吐信,和那人打的平分秋色,難解難分。
亭外電閃雷鳴,一道刺眼的白光落下,楚緣心中一緊,隻見地上突的顯現一道身影,急忙朝一旁避開。
“轟!”
青石面地板被砸出一道裂縫,另外一個黑衣人站起身來,扭瞭扭脖子盯著楚緣。
“你來幹什麼。”那人喘著粗氣,抹瞭抹額頭的汗水說道。
“別浪費時間瞭,速戰速決。”同伴低聲說道。
“哼。”黑衣人心有不甘,但知道大局為重,眼光陰沉沉的望著不遠處馬兒上的小王爺,蓄勢待發。
同伴將面上的黑罩取下,露出一張長滿胡須的兇面。同樣從懷中掏出兩塊手甲,套在手上。
暴雨傾盆,林海翻濤。雨水打在廊頂上宛如油炸豌豆。
二人成犄角之勢慢慢靠近,長胡大漢率先發難,鐵甲五指豁然張開,爪鋒竟帶起五道氣勁。楚緣劍鋒自胸前而上斜撩,凜冽鋒刃分潑斬浪,擊打在手甲鐵器上。
黑衣男子趁長胡大漢與楚緣硬撼時繞至身後,右手手甲尖刺直取後心。
楚緣眼角微動,忽將長劍脫手擲出,不退反進,刺向長胡大漢胸前。
“嘿!”長胡大漢雙手交叉,悶聲一震,帶起一絲火花,將青劍震到半空。
楚緣將青劍擲出後,便柳腰彎折,仰面翻立,那後方的尖刺又一次貼著胸前穿過。
未等男子收招,楚緣雙手已然撐地,下身騰起,右腿如蠍子倒勾,足尖踢中空中墜落的劍柄。
“啪!”
長劍調轉方向,如銀蛇般刺向黑衣男子。
黑衣人駭然後退,急忙收回手甲接住飛來的劍光。
“呀啊啊!!!”黑衣人倒退三步,手甲裡躥出火星,才將青劍捏在手中。
楚緣化解夾擊,後躍跳離亭中心,背靠亭柱,胸脯起伏不定。
“不妙瞭,這兩人配合無間,這一次僥幸,下一次難保證一樣化解。”楚緣和李問鹿心中都有些焦急。
雲間又閃過一束電光,轟隆隆的雷鳴間,劃過一絲尖銳的鷹嘯。
那二人架住楚緣左右,欲逃無門。
黑衣人將青劍倒握在手上:“她沒瞭武器,下一招解決。”
長胡大漢默默點頭,雙拳交疊,身上隱有氣流湧動。
楚緣銀牙緊咬,眼光瞥向不遠處的李問鹿,隻見他擡起手臂,手指不停指著頭頂的雨廊。
二人突的暴起,再無保留,三拳一劍直直往楚緣砸去。
楚緣瞳孔驟縮,忽棄守勢,心下一橫,左足蹬在後方的亭座上借力騰空,身形靈巧攀上亭柱。
“駕!”李問鹿韁繩一抖,馬兒揚蹄嘶鳴,隨即掉頭朝山下跑去。
“轟!”兩人將亭柱轟裂,楚緣已經攀柱而上,竄入雨夜裡,廊頂的瓦片一陣聲響。
黑衣人朝著馬屁股大罵一聲:“媽的。你去拿小王爺,那女的交給我。”
說罷晃瞭晃手中的青劍。
長胡大漢點點頭,轉頭去追馬匹。
黑衣人照著楚緣的行徑,跟著攀柱而上,腦袋剛剛探出廊頂鴟吻時,一隻青白的佈靴帶著勁風朝面門呼來。
“噗啊!”黑衣人仰頭飛出一口血沫,暴怒的跳上廊頂,之間一抹青影朝著反方向奔去。
暴雨似萬千銀矢貫體,楚緣濕透的青絲緊貼頸側,發梢不停墜下的水珠連成細鏈,隨她騰挪在廊頂瓦片間叮當碎落。浸透雨水的青白衣裙緊貼腰身,勾勒出修竹般的脊線。
“哪裡走!”背後厲聲喊起。
楚緣強睜雨水打濕的眉眼,往後一瞧,那身影逐漸清晰:追得這麼快,不行,必須要托住他。
楚緣心下暗想,隨即騰身挑起,足底重重落在廊頂上,挑飛幾塊堅硬的瓦片,身子在半空中凌空急旋。那被掀飛的幾枚瓦片應勢浮空,隨她旋身軌跡一一排列在腿前。
“嘿!”楚緣輕喝一聲,足尖踢中首枚瓦片,當中裂開又化作數枚小片,破空時帶著蜂鳴聲響,竟在雨幕中犁出一道真空隧道!後方六瓦次第相撞,前片爆裂的碎渣推著後片加速,待到黑衣人面前時,已化作漫天碎雨。
黑衣人面色微變,將手中青劍提起,在雨中挽出一圈劍花,在面前形成一道密不透風的屏障,將碎片悉數打下。
“好險,若是手甲可擋不住這麼多的碎片,勢必受傷。”
說罷定眼一瞧,前面的青影已然消失不見,面前瓦中一道赫然破開的洞口。
“跳下去瞭嗎?”黑衣人逼近洞口想道,欲要跟著跳下追趕。
卻忽聞頭頂響動,黑衣人頸後寒毛倒豎。擡頭隻見楚緣已經跳離緊靠山壁的廊頂,倒懸於一根虯曲古松枝幹上,左足勾枝如月牙掛梢,右膝曲弓蓄滿千斤墜勁。浸透雨水的青白裙裾緊貼小腿,勾勒出刀鋒般的凌厲線條。
“吃我一記!”楚緣倒垂的青絲驟然揚起,又緊貼在雪白的脖頸上。
松開足力的剎那,整枝樹幹劇烈震彈,抖落成潭的雨水。下墜之勢混著枝幹反沖的巨力,膝尖撕開雨幕帶著凌冽的風聲。
黑衣人心中暗罵,躲閃不及,隻好架起臂膀招架。
“唔啊!!!”
黑衣人痛呼一聲,腳下廊頂碎裂,整個身子陷瞭進去,重重砸在青石地面上。
“哇!”黑衣人突出一口鮮血,通紅的眼光盯上頭頂的窟窿。
楚緣有些可惜的透過洞口看著下面的景象,即使任然沒能將其重傷,隨即消失不見,廊定瓦片哐啷作響,漸漸遠去。
黑衣人搖晃的站起身來,吐瞭一口血水:“別以為你能跑掉!”
楚緣又往前奔瞭一段,體力逐漸疲軟,身上浸濕的衣裙也變得越發沉重。
“哈哈”楚緣稍稍慢下腳步,張口喘息。
“噼啪!”
突然腳下微顫如踩蛇脊,足後三寸處的瓦片驟然炸裂,其間一道青芒自瓦下破頂而出,劍鋒擦著她小腿外側掠過,寒氣刺得肌膚泛起細栗。
“嗯啊!”楚緣痛呼一聲,身子前傾朝前方摔去。
青劍撞在山壁之上清脆的擊響,隨即宛如斷瞭線的風箏一般,直直墜落到山腰的雲霧之間,消失不見。
楚緣重重摔在廊頂之上,頓覺天地顛倒,身形不受控制地在廊頂翻滾數圈,衣袂翻飛,耳邊隻聽得瓦片碎裂的脆響與風雨聲呼嘯。
就在千鈞一發之際,楚緣的身體猛然一滯,腦袋險險停在瞭廊頂邊緣。幾塊松動的瓦片隨著她的動作滑落,順著山崖滾下,墜入深谷。
“唔哈”楚緣掙紮著翻過身來,眼下深不見底的幽暗山谷令她膽顫心驚。正要往後退去,腿上一陣疼痛。
“還能往哪跑!”黑衣人一腳踩在楚緣淌血的小腿上,居高臨下的說道。
楚緣趴在廊頂邊緣,銀牙緊咬:“不行我不能死在這,師父”
雲層間時明時暗,沉悶的雷轟回蕩在天空,瓢潑大雨止不住的吹打在二人身上。
黑衣人抹掉臉上的雨水:“讓老子費這麼大勁,阿匕死在你手上真是他時運不濟。”說罷將手甲高舉過頭頂。
楚緣伏在濕滑的廊頂,青白裙裾凌亂鋪展。黑衣人佈靴碾著她小腿傷處,靴底紋路深深嵌入皮肉,血水混著雨水在瓦片上蜿蜒成溪。
“啊!”楚緣痛苦難耐,五指深深摳入瓦縫,右臂懸在廊外虛抓,掌心隻有冰涼的雨絲纏繞。
黑衣人捏緊頭上的手甲:“摔下去還留不得全屍 ,你可得好好謝謝我。”右拳轟然落下。
楚緣擡眸望向雨霧深處,天空驟然一亮,雲層撕開一道裂口,刺目的閃電如銀龍般直劈而下,紮入山澗深處,瞬間將廊上的情景照得通明如晝。
電光映照下,楚緣的面容顯得越發蒼白如紙,雨水順著額角滑落,滴在衣襟上。但那黑褐色的瞳孔深處,卻倏然有一抹異樣的熒光粉色一閃而過。
山腰雨霧裡傳來細不可聞的蜂鳴,緊接著,一道寒光如流星般撕裂雨幕,旋轉著疾飛而來,精準地落入楚緣虛抓的手心裡。
“啪!”楚緣五指下意識的握緊,青劍被牢牢的抓在手中。
“我不能死在這,我不能死在這!”楚緣的腦海中反復回蕩著這句話,手中緊握的青劍仿佛感應到她的意志,劍身微微震顫,發出低沉的嗡鳴。
電光石火,一剎那仿佛永恒,連雨簾也變得遲膩起來,楚緣隻覺得體內一股氣力驟然上湧,胸口仿佛有無形壓力亟待釋放,猛然張口長嘯,聲音穿透雨幕,震徹山間。
“呀啊——”
楚緣爆發出尖銳的吶喊,青劍隨著手臂翻身揮舞,劍鋒迎著那自天而降、勢大力沉的手甲拳勢直砍而去。劍光如虹,帶著凌厲的殺意,與對方的手甲狠狠相撞。
“唰!”
電光照的通亮的背景下,一塊拳頭大小的事物騰飛而出,在空中拋出一道弧線,直直墜入山澗之中。
黑衣人呆呆的看著空蕩蕩的手腕,鮮血仿佛泉湧,濺射而出。
“嗚哇——”
黑衣人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踉蹌著用另一隻手捏住斷腕,眼中滿是難以置信的神色。他腳下碎瓦發出清脆的碎裂聲,身形搖晃間,竟是一個不穩,直直栽出廊外。
“啊!不!不——”
黑衣人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嘶吼,右手空空如也,隻剩下斷腕處鉆心的劇痛。於是瘋狂地伸出左手,試圖抓住廊簷邊緣,但瓦面上濕滑的青苔與雨水卻讓他失去手甲的手指難以著力。
黑衣人的身體失去瞭最後的支撐,整個人向後傾斜,懸在空中。淒厲的慘叫聲在山間回蕩,身形如同一片落葉般,迅速墜入山腰的雨霧之中,消失不見。
楚緣怔怔的看著雲霧重新聚攏,身體仿佛終於被抽空瞭所有氣力,再也支撐不住,翻身躺在廊頂上。緊握青劍的手心漸漸松開,劍身輕輕落在一旁,雨水沖刷著劍刃上的血跡,順著廊頂瓦片流淌而下。
楚緣仰面朝天,任憑呼嘯的風雨拍打在身上,衣衫早已濕透,緊貼在身上,勾勒著她柔美卻堅韌的身形曲線。
雨水順著楚緣的脖頸流淌過鎖骨,浸透瞭每一寸佈料,胸膛微微起伏,呼吸聲與雨聲交織在一起。看著雲層間時而亮起的銀光,楚緣忽地鼻頭一酸,眼角溢出兩行熱淚,喉間嗚啊一聲,失聲痛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