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夫子講完奇聞,天空中忽然下起雨雪,周圍人還都意猶未盡,正嘰嘰喳喳討論不休,子衿忽感渾身一陣刺骨的寒冷,一側身天已大亮,這才恍然一悟,什麼夫子百姓都是南柯一夢。
謝子衿前腦一陣陣痛,細細想來昨夜從寧紅夜房裡出來後便獨自坐落樓下飲酒,不自覺飲過量,便昏昏睡去瞭。
正起身坐在床頭發呆,門外寧紅夜推瞭門進來,子衿一瞧,隻覺她臉色比昨日更差瞭些,臉色蒼白,嘴唇微紫,隻是她左手握著的寶劍還在提醒著他面前的是一個女魔頭。
「該上路瞭。」
寧紅夜的語氣依舊不摻雜任何情感,似乎純白的眼巾將她的瞳孔封印住,沒有一丁點的波動。
謝子衿歪著頭看瞭她一眼,漠然道:「你知不知道,受瞭傷的人是不能奔波勞累的。」
「哼,你受傷瞭?又在……」
「我說的是你!」謝子衿瞪瞭她一眼,「你是不是以為所有人都是惡人?忘瞭昨天誰給你抓得藥瞭?」
他說完輕聲嘀咕瞭一句:「狗咬呂洞賓……」
寧紅夜聞言臉色一變,兩步上前擒住子衿胸口衣領,謝子衿連忙服軟求饒,賠瞭個笑臉道:「哎呀別,我無心的呀……」
本以為寧紅夜伸拳要打,隻見她忽然想到瞭什麼,嘆瞭口氣又將子衿放下,轉過身,隻是這次語氣稍緩瞭些,也不再如方才那般冷瞭。
「收拾一下,我的時間緊迫,你也是。」
寧紅夜頓瞭一下,又補充瞭一句:「我在樓下等你。」說罷走出瞭門。
日上三竿,人煙吆喝,謝子衿也顧不上酒醉,胡亂穿瞭衣服便下瞭樓,走出門外四處張望不見寧紅夜,隻是停瞭一輛馬車。
謝子衿等瞭一會不見蹤影,氣呼呼自言自語道:「這娘們,自己說在樓下等,結果自己都不知道跑哪去瞭,我……」
「你說什麼?」
寧紅夜從馬車裡探出身來,一臉似笑非笑,似怒非怒的表情盯著他,謝子衿訕訕地笑瞭笑,語無倫次:「哎呀……我就知道……像寧大聖女這樣的美人是不會丟下我不管的,我怕你走丟瞭,看把我急的……」
「呵……」
寧紅夜也不聽他胡言亂語,又坐回瞭馬車裡:「不要磨蹭,快些趕路。」
謝子衿愣瞭愣,翻身爬上車,一下子就鉆進瞭車甕裡,他嘿嘿一笑,不好意思地說:「寧仙子,得罪瞭,你往旁邊稍稍吧。」
寧紅夜皺瞭皺眉頭,冷冷地問道:「你作什麼?」
「擠一擠,我好坐車裡啊,不然我坐哪?」
「外邊車上沒有你的座兒麼?」
謝子衿奇怪道:「外邊?外邊不是留給車夫的麼?」
寧紅夜不接茬,兩人對話當中沉默瞭一會兒,隻見寧紅夜嘴角微微上揚,呵呵一聲嗤笑,謝子衿這才反應過來。
「你不會……」
「是你說過,受傷的人不該舟車勞頓,難道你要我這病員趕車麼?」
「我……」
謝子衿一下子被嗆得無話反駁,顯然寧紅夜雖然不像之前用盛氣凌人的樣子對待他瞭,但是也找到瞭對付像謝子衿這種人的竅門,和油腔滑調的人說話本也不該太認真。
謝子衿無語,白瞭她一眼,轉身的時候順便嘟囔瞭一句:「生病瞭不起啊?」
孤身闖蕩江湖,往往技多不壓身,謝子衿也算三教九流無所不學,區區趕車賣漿也是輕車熟路,他晃晃悠悠輕巧趕馬,不出半個時辰就呼啦啦出瞭城。
走瞭半日臨到郊外,見一處曠野風和日麗,一旁又有水源河流,於是謝子衿停下車馬,朝車甕裡叫喊道:「寧仙子,中午瞭,求饒歇一歇吃喝再走罷!」
寧紅夜這一路被他顛簸得渾身酸痛,隻恨自己身上有傷,再加上這混小子不知唱著哪裡學來的詞曲,夾著各地方言也聽不清楚,這體驗實在難熬。
隻見她探出身來,望瞭望四處,倒也還清凈,隻是再看一眼這混頭厚臉皮的笑臉,她不禁嗔怒起來,冷嗔一聲:「呵……好會趕車!」
謝子衿不明就裡,哈哈一笑還以為是在誇自己:「不敢不敢,聖人言君子不器,我也是被逼出來的,咱會的多哩!」
寧紅夜懶得和他嚼舌,下瞭車,走遠瞭,到一棵柳樹下打坐,閉目休神,調養經脈。
趁著這功夫,謝子衿也走到河邊打些水喝,無奈河床高瞭些,子衿探手幾下沒盛到,索性往前再探下身子,腳下一滑一個倒栽蔥摔進瞭河裡。
「啊……」
謝子衿隻覺倒黴透頂,又正逢正月解凍,河水冰冷刺骨,冷得他直哈氣,正懊惱的時候忽然面前走近一個女子,牽著一匹黑色駿馬,好奇地瞪著眼睛看著他:「你沒事吧?」
這女子的聲音十分悅耳,軟軟糯糯又帶著天真,謝子衿聽著有些耳熟,抬頭一看,兩人目視,女子噗嗤一笑,眼角笑聲瞭月牙。
二人異口同聲:「是你啊!」
原來面前的人正是子衿昨日抓藥時碰見的女子青瓷,她趕路至此馬渴,正好牽馬下來飲水,忽然聽到一個男人的慘叫,本著好奇她走近探過身來看,卻不曾想到是有過一面之緣的謝小二。
她捂著嘴偷笑道:「你在這幹嘛呢?」
謝子衿有些尷尬,他總不能說是自己摔到河裡的,隻能訕訕地笑笑說:「我……我抓魚呢……」
「嘻嘻,原來是這樣啊,我還以為是你不小心摔倒的。」
謝子衿窘迫地一陣臉紅,無話可說,青瓷嘿嘿一笑大大方方地伸出手來,謝子衿也不推辭,握住瞭青瓷的手,一下子就拉瞭上來。
她的手軟軟糯糯,摸起來十分舒服,倒像個少女一般,謝子衿忍不住捏瞭捏,青瓷倒也不羞澀,歪瞭歪頭也沒覺得男女授受不親,反而十分活潑。
「我沒記錯的話,你是叫謝小二對吧?」
謝子衿不好意思地點點頭說:「是啊是啊,是叫謝小二……對瞭,我還沒請教你的名字呢?」
「嘿嘿,我叫青瓷,小二,你是要去哪兒啊?」
「嗨!幹我這行的,哪裡都去……」
青瓷瞪大瞭眼睛,萌萌地問道:「你是幹哪行的啊?」
謝子衿脫口而出:「盜……呃,倒賣,拉客,開鎖算命,修鐵補漏,啥都幹,這不,接瞭個大活,送個大傢小姐出嫁。」
青瓷再天真也知道他張口胡話,不過她看著謝小二口若懸河的模樣也覺得十分好笑,捂著嘴笑瞭笑也不和他計較,牽馬下去飲水瞭。
謝子衿瞧她身姿綽約,活潑可人,一看便知道還是閨中女子,忍不住問道:「青瓷,你怎麼獨自騎馬行走江湖啊?」
青瓷回頭笑道:「你怎麼知道我是獨自一人的?」
「我不知道,我隨便問問。」
青瓷叉瞭叉腰,挺瞭挺身子鼓氣道:「吶,我看起來不像一個獨走江湖的人嘛?」
謝子衿見她長相看似還要長自己十來歲的模樣,說起話來卻像個小孩,一時有些分不清她的年齡,隻能打個哈哈一笑而過。
「那你行走江湖總要有個目的吧?難不成是旅渡山河,縱遊芳華?」
青瓷也學著謝子衿不著調的樣子說:「我可沒你這麼好的命,其實是傢裡姐姐走丟瞭,我出來尋她呢。」
「真的?」
「真的!」青瓷睜著明亮的眸子盯著謝子衿說。
謝子衿哈哈大笑:「我才不信!」
青瓷也不惱,嘿嘿沖子衿一笑:「我也不信你給人傢嫁新娘子!」
二人一番話說得沒頭沒腦,倒像兩個小孩子鬥嘴玩鬧,謝子衿隻覺近日來的陰霾都掃開瞭些,心情一時大好。
這時不遠處傳來一聲口哨聲,二人抬頭望去,一個身穿白色長袍的女子騎在馬上,遙望著兩人,青瓷朝那人揮瞭揮手,牽瞭馬上岸。
「我師父叫我啦,咱們有緣再見咯!」
青瓷嘿嘿一笑,活潑可人,三兩步跨上馬去瞭。
「師父!」
青瓷遠遠地呼喚瞭一聲,飛速一下子就趕到瞭白袍女子的身邊,白袍女子望瞭望水邊的子衿,有些不悅問道:「青瓷,你為何與凡世的男子攪擾在一起?難道忘瞭我平日的話麼?」
青瓷吐瞭吐舌頭,低著頭回答道:「徒弟不敢瞭……」
白袍女子皺著眉,仔細想要從自己愛徒的身上看出些什麼,她看瞭看前路,心不在焉地說:「你要知道,我昆侖女子從西女娘娘起就飽受男子的圈騙,普天之下的男人更是沒一個好東西,主母的前車之鑒歷歷在目,你不要以為這是兒戲,一旦被男人誆騙,不要說我不饒你,就是連你自己也是無處鳴冤,你可明白?」
昆侖女子不得與男人有任何交集的仙規青瓷自小就知,此刻又聽到這話心裡卻起瞭反逆心裡,不過虧得師傅自幼看著自己長大,青瓷又生來一副好秉性,就是再不認同師傅的話此時也不會悖逆她。
於是青瓷也隻是委屈巴巴地回答:「徒兒謹記瞭……」
白袍女子點瞭點頭,面上卻沒有什麼表情,反而遙望遠方路途的眼神當中有一種掙紮和痛苦,仿佛不是她的本願所講出來的一番話。
二人沉默瞭片刻,白袍女子打瞭打馬,凝神道:「走吧,我能感覺到聖女離我們不遠,早日尋得她,我們也好早日回山。」
隨著幾聲駕喝,二人都走遠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