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子衿在樓上坐瞭小半個時辰,看著人來人往熱鬧非凡的鎮子一時有些迷失方向,好容易忍下心境整理瞭一下思路,如今自己中毒在身,要麼去天水去尋凝兒,或者是去揚州找師傅。
想瞭想,揚州畢竟太遠,還是走一步看一步吧,於是謝子衿結瞭賬,嘆著氣走在鎮上,正發愁間,忽然肩膀被一隻柔嫩的香手摁住,他回頭一看,瞬間又驚又喜。
「哎呀,寧魔……仙子,你沒死啊!」
寧紅夜冷笑一聲:「怎麼,你盼著我死麼?」
謝子衿吃瞭一癟,訕訕地笑著說:「哪裡哪裡,我這不是沒見著你正發愁嘛,要是你死瞭我也好不瞭,你說對吧?」
寧紅夜依舊是皮笑肉不笑,冷冷地往前面走去,謝子衿便趕忙跟在她身後,隻見她一改紅色飄帶衣服,換瞭一身青水色的衣胸,身下是黑色薄系褲鞋,整個一江南水色系的裝扮,也不知她冷不冷。
謝子衿討好地上前,見她左臂胳膊上系瞭一個圍巾,隱隱地散著血色,忍不住問道:「仙子……你沒事吧?」
寧紅夜回頭看瞭他一眼,立刻就把謝子衿嚇得連連賠笑,她哼瞭一聲,轉頭繼續走路說道:「時間不多瞭,動作得快點,你也不想你那個小娘子落到別人手中吧。」
這話倒是提醒瞭謝子衿,其實盡快找到凝兒也不是什麼壞事,於是謝子衿便加快瞭腳步,二人順利出城,一路往天水方向進發。
走瞭一日,二人找瞭客棧歇腳,席間吃飯的時候謝子衿是越看越不對,寧紅夜的臉色很是難看,一開始他也沒放在心上,以為寧紅夜是擺臉色給自己看,但是後來他才後知後覺,這女魔頭是受傷瞭。
隻見她原本嬌嫩清純的粉唇微微發紫,臉頰兩側十分慘白,就連握著筷子的手都有些微微顫抖,按道理來說她這種習武之人若是受點小傷完全不會如此,莫非她……
「寧仙子,你沒事吧?」
此話一出,寧紅夜忽然站起身來,聲音有些顫抖:「若是……無事,早早歇……息,明早快點……趕路……」
說完她一顫一顫地走上樓,臨臺的時候腳上一滑,赫然就要摔倒,謝子衿眼看不對連忙踏上前去攙扶住她,她卻十分不領情的推開瞭謝子衿。
「不要……碰我……」
謝子衿愣瞭愣,隻得放開瞭她,見她顫顫巍巍地走回瞭客房,不知為何心裡有種不是滋味的感覺。
清早醒來,謝子衿穿衣洗漱後遲遲不見寧紅夜來催,心想有些不對,若是往日她早就提著鞭子來趕瞭,怎麼今日……
謝子衿心裡犯瞭嘀咕,走到寧紅夜客房門前,躊躇瞭片刻,還是敲瞭敲門朝裡面問道:「寧仙子……你醒瞭麼?」
房間裡沒有聲音,謝子衿心想:「莫不是她自個兒悄悄地走瞭?」
可是也沒道理,沒別的辦法,謝子衿朝客房裡喊瞭一句:「我進來瞭,仙子勿怪。」
說罷推開瞭門,隻見寧紅夜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口中呻吟著什麼,謝子衿趕緊走上前去查看,寧紅夜滿臉通紅,渾身滾燙,一摸額頭,隻覺燙得嚇人。
謝子衿這才明白,她這是染瞭風寒,也不能見死不救,喊來小二打來熱水,用毛巾在她臉上擦拭,她已然是滿頭大汗,又讓小二去請瞭個郎中來。
不一會兒一個跛腳的中年人便一瘸一拐的走瞭進來,謝子衿連忙給扶瞭進來,這時再看寧紅夜,她臉上又是十分的慘白,冷冷地手上冰涼,嬌軀都止不住顫抖著。
跛腳郎中給診瞭診脈,說道:「病人脈象十分奇怪,火中帶寒,紊亂不定,又有一股寒氣在體內沖撞,這……老夫也不明其理啊。」
謝子衿奇怪道:「是不是打擺子?我年少時也曾得過這種病,一會冷一會熱的。」
郎中點瞭點頭,說:「先治好這病再說,我給你寫一副單子,你盡快去抓,不要耽誤瞭。」
說罷拿出藥方,寫上幾味藥遞給瞭謝子衿,子衿謝瞭大夫,給瞭五錢銀子給那跛腳郎中,告別之後又和寧紅夜說話,隻是寧紅夜眼神迷離,昏迷不清。
謝子衿跺瞭跺腳,罵道:「娘的,就是我娘我也沒這麼伺候過。」說完就想撒手不管,可是又見她生得傾城美人,生病可憐,謝子衿愣瞭愣心中不忍,嘆道:「罷瞭,今日就當給你拜壽瞭。」
離瞭客棧,找瞭傢最近的藥房,按照藥方上的藥抓瞭,謝子衿給那人道瞭謝,匆匆忙忙往門外走,不想走的匆忙撞上瞭一個女子。
那女子長得十分美麗,大約三十出頭的年紀,腰間胯著一把長劍,她倒是沒什麼事,穩穩得站著,倒是謝子衿好像撞到瞭墻一般,狠狠地摔在瞭地上。
「你沒什麼事吧?小哥。」那女子微微帶笑說道,謝子衿站起身來拍瞭拍灰塵,呵呵傻笑:「沒事沒事,抱歉,撞到你瞭姑娘。」
那女子一聽頓時發笑:「姑娘?哈哈哈……」
謝子衿也不好意思地笑瞭笑,點頭示意道:「那什麼,我還有事,咱們再會……再會……」
謝子衿也無意理會她,匆忙轉身走瞭,忽然聽到後面傳來一聲:「慢著……」
「呃,怎麼?」謝子衿回頭一看,那女子彎腰撿起地上的一小包藥,走瞭過來遞給瞭謝子衿:「別忘瞭東西,小哥。」
謝子衿接過東西感激地說道:「謝謝謝謝,謝謝姑娘……」
他說罷又要走,那女子又攀瞭他一下肩膀笑道:「誒……小哥,你還沒說你叫什麼呢?」
「我叫……我叫謝小二。」
「哦?小二……」那女子哈哈大笑,「還挺好聽的。」
謝子衿再次道瞭謝,隻說自己有急事,那女子見他是來抓藥的也知道是有病人瞭,於是就放他走瞭。
「這人還蠻有意思的。」女子心想著,這時有一個冷艷的女子走瞭過來,見她笑艷艷地模樣便冷冷地問:「青瓷,方才你與何人說話?」
名叫青瓷的女子嘻嘻一笑,說道:「一個抓藥的人,還蠻有趣的。」
冷艷的女子臉上閃過一絲不悅,但隨即又冷冰冰地說:「我們早一日找到聖女,早一日便可回復主母交差,知道瞭麼?」
「哦……」青瓷低聲地回應瞭一句,心裡卻不開心。
謝子衿回瞭客棧,見寧紅夜還睡在床上昏迷不醒,便問小二要瞭藥壺,在屋中生火煎藥,那氣味刺鼻難聞,嗆得子衿咳嗽亂打,忙將外窗全開,一時間煙霧彌漫,蜂擁而出。
他看瞭看寧紅夜還圍著眼巾又好氣又好笑,忍不住笑罵道:「還蒙眼裝高手,得瞭病還不是跟死貓一樣?」
說罷還不解氣就講她的眼巾扯瞭下來,隻見她眉頭緊鎖,模樣十分痛苦,子衿心下暗忖:「該不會真是瞎子?」
想幫她圍回去又系不上,索性就這樣算瞭。
寧紅夜翻來倒去隻覺水裡來火裡去,忽而冰涼恍如遁入冰窟,一會兒炎熱荼毒身處沙漠,發起高燒來直燒得頭暈目眩,口幹舌燥,止不住呻吟。
「水……水……」
謝子衿正倚靠著爐旁犯起盹來,聞到聲音連忙盛瞭熱水過去,喂瞭寧紅夜飲下,隻見她喝瞭水後嚶嚀一聲靠回床上,雙眼微微睜開,這一眼卻瞧得謝子衿魂不附體。
一對鶯銜珠串起,風轉鬢雲欹,寧紅夜身子懶散嬌無力,分明忍皺眉,青山凝珠色,黑白兩朵雲,拂如霜葉降,美目婉兮。
謝子衿忍不住心裡砰砰直跳,贊嘆心想:「何其一對美目,為何要遮起來?原來不是瞎子卻裝什麼?」
寧紅夜見瞭他,卻不似之前那般厭惡,隻是輕輕嬌嘆:「真是奇異,怎麼夢裡也見瞭他瞭?」
謝子衿聞言方知寧紅夜以為自己在夢中,於是嘻嘻笑道:「老爺我是這樣的,誰傢女子不喜夢到我啊?」
於是趁她微微清醒,又哄她把第一副藥服瞭,寧紅夜倒也難得乖巧,半醒半睡之間就服瞭藥,之後就又睡瞭。
歲月不等夢中人,日落西山月掛枝,轉眼幾個時辰過去,夜幕漸漸來臨,寧紅夜逐漸醒轉,起身來隻覺身子酸軟無力,氣力不如昨日。
看窗外星火,今又是人間喜日,寧紅夜一時有些失神,窗外那般繁華,牽著孩童的百姓,沿路販漿賣水的攤主,熱鬧,煙火,卻都和她無關。
她看瞭看左臂的傷口,已然是紫黑相加,這時盤坐起來運起內功,隻覺胸口隱隱作痛,難以為繼,正傷痛當中,忽然聽得窗外隱隱傳來聲樂,凝神聽之十分好聽。
寧紅夜緩緩下瞭床,走到窗邊倚靠著眺望觀察,原來是一群百姓圍著一爐戲班的剪影戲,一旁還有幾個聲樂吹笛的老叟配樂。
這對寧紅夜來說十分稀奇,以往在昆侖山上哪裡有過這般的娛樂手段,人間煙火對她來說始終是格格不入,但是不知怎的,那戲樂卻如此好聽。
正陶醉當中,門外謝子衿進來,她便立刻警覺起來,臉色也冰冷瞭。
「你醒瞭?」謝子衿打瞭個哈欠,張望外邊已然是黑天,問道:「什麼時辰瞭?」
寧紅夜不答,默默系好眼巾,這時外邊煙火升起,城裡璀璨相間,街道人行往來,絡繹不絕。
謝子衿嘆道:「良辰美景,煙火人間啊。」
「為何如此?」
寧紅夜不解,隻是問詢,謝子衿吃驚地看瞭她一眼,心下明白,於是款款道:「寧仙子不食人間煙火,自然不懂,哈哈哈……」
原來元宵佳節將至,城中百姓紛紛祝賀相慶,又有本地財主請戲團唱廟,因此十分熱鬧。
寧紅夜纖纖玉手一指:「那裡唱得什麼?」
謝子衿順著她所指望去,凝神細聽,隻見那戲裡唱:「將琴代語兮,聊寫衷腸,何日見許兮,慰我彷徨……」
「哦,鳳求凰啊。」謝子衿不在意地說道,「不過寧仙子您應該是看不上這種兒女情長的。」
「是麼?」寧紅夜有意無意,一轉身,她淡淡地說瞭句:「也是……」
城中的煙火如霜葉綻放在夜空當中,彷如流星滑落,在萬世古人的註目中零凋,更吹落,星如雨,寧紅夜更覺乏困。
謝子衿見她躺回床上,隻是說道:「你沒什麼事吧?」
不待謝子衿詢問走近,她隻冷冷回瞭一句:「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