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們幾個,是不是有個叫生寧的剪花匠在你們這裡?」
喜兒氣昂昂地對著幾個澆水淋花的傢丁問道,那幾個傢丁回頭一看,回答說:「起不來瞭,在裡屋裡躺著呢。」
「天都上三竿瞭,他還躺著?」
其中一個傢丁回答說:「你自己去問他!」
一個歪嘴巴的傢仆哼道:「那是他活該!裝什麼神氣,昨兒個老爺們都在前堂,哪有他說話的份!」
「就是,也就遇上我們,還夜裡給他抬瞭回來,不然命都沒瞭!」
喜兒說:「我奉瞭小姐的命,來給他送藥,他住哪間屋?」
「嗨!要不說咱小姐心好呢,喏,就最裡面那間,你自個去吧。」
喜兒哦哦瞭兩聲,獨自往裡面走去,掀開房簾,見到生寧正倒在床上,優哉遊哉看書,一手在攆著一旁盤子裡的橘子吃得津津有味。
喜兒好氣又好笑道:「我小姐聽說你被人打個半死,差我來給你送藥,不想你卻如此悠閑,好快活呢!」
生寧倒也不惱,哈哈一笑:「外邊的那些吊人喜歡鬥嘴,我不過是給人絆瞭兩下腳,沒那麼容易死。」
「哼哼,我不信,真是劉公子罰你的刑?若真是這樣,你如今能說話真是命大。」
生寧笑道:「你不信,你自己去問他好瞭。」
喜兒素知劉正卿為人刻薄,用刑歹毒,哪裡敢去問他,見生寧嬉皮笑臉,她便大著膽子將他被褥掀開道:「用得著這麼麻煩?我看你一眼不就行瞭。」
這一掀開,隻見他兩條腿腫的如同豬蹄,泛著血絲,十分腫脹嚇人,喜兒頓時驚恐不已,才知道生寧原來隻是裝作輕松,實際上這切膚之痛實在難以忍耐。
生寧苦笑道:「姐姐莫看,恐怕嚇著你。」
他一邊說著,一邊將被褥給身下蓋著,喜兒同情說:「怎麼會……你還說輕呢,恐怕你一個月都下不瞭床瞭。」
「嘿嘿,這樣也好,我白吃白喝,姐姐不要羨慕我哦。」
喜兒面色一紅,啐道:「呸!還說讀過幾年書呢,這麼沒個正經。」
生寧笑道:「我一向如此,潑皮無賴慣瞭,不知姐姐來找我所謂何事?」
「是……是胡姑娘心好,教我來給你送藥。」
「那可太謝謝瞭,我正愁著呢。」
生寧甚是開心,但是除此之外也就沒再多表示,喜兒遲疑問道:「你……你就沒什麼話要說?」
「沒有啊。」生寧直直地說,喜兒一聽心中便惱瞭,哼道:「沒有就算瞭!」
說罷轉身就要走,然而生寧眼珠子一轉便事情明瞭在心,開口叫住喜兒,從枕頭下掏出一封信交予她,說:「請將此信交付予胡姑娘,就說小生肺腑,盡在信中。」
喜兒這才轉怒為笑,接瞭信還不忘數落他兩句,便走瞭。
她回去之後,傾城宮主焦急地問她:「喜兒,他如何瞭?」
喜兒見她關心則亂,便添油加醋道:「我去到那裡,見到幾個傢丁在澆水灌園,我便問有沒有一個叫生寧在的,他們說有,隻是半條命都沒瞭,於是我進門去看他,他下半身血流不止,將整張床都染紅瞭,我估計活不瞭這個月瞭。」
傾城宮主面色煞白,驚道:「劉正卿……他真的將他打死瞭?」
喜兒不置可否,掏出瞭那封信給傾城宮主道:「他說,夜裡回來之後,趁著還有些意識,就寫瞭這封信,說一定讓我帶給姑娘你。」
傾城宮主忙接過信拆開一瞧,隻見上寫:
初次逢姑娘,如同面見玉劍仙,驚為天人,所犯輕薄之事,實非所願,乃愛仙子之誠美。
再逢姑娘,有難纏身,我心亦焦,適而助而解困,表我愛意,今受責杖,乃是自取其辱,愧蒙仙子憐愛,我自知命不久矣,特告此書,聊以訴心,隻恨生不逢時,自慚形穢,未能相伴身旁,朝夕作陪,書不盡言,死待來命!
小生,生寧。
傾城宮主手握愛信,字字珠璣,不覺芳心大動,感動無以言說,隻因她心思單純,秉性外冷內熱,一旦被人打開外層便熱誠難抵,不到片刻便淚流滿面。
「他當真命不久矣,危在旦夕?」
「這……」喜兒心虛道,「其實……也不是一定會死,如果好生調養,也沒這麼嚴重……」
傾城宮主沉吟片刻,羞道:「如此,待我修書一封,煩你交給他,我也不願……不願他年輕早逝,但願他無事。」
其實謝子衿身上的傷痛說重不重,說輕不輕,若是對常人來說,這傷筋動骨,沒個三月半載根本下不得床,然而他的身體資質卻不同。
他自幼身子弱病,因此師傅常用靈丹妙藥吃補他,又用瓊露草澡,教他引氣吐納,時間一長,身子的骨頭便酥軟起來,傷經不動骨,看起來腫脹傷重,實則其實皮外傷。
喜兒一時新鮮,隻是誇張其詞,而傾城宮主心善又懵懂,又是芳心初開,便磨墨起筆修書一封,教喜兒帶給子衿。
子衿得到信後,拆開來看,隻見上寫:
君之心意,我已知曉,然而書言意淡,未知衷心,盼早日安好,勿動肝火,我自會每日遵約,若君安康,來日當面聽教會,慎之慎之。
巧靈。
子衿閱後欣喜道:「姐姐,麻煩你,你回去再將此信帶回。」
喜兒佯作不悅:「三番五次叫我跑腿,我又不是你的丫鬟,你一個小花丁,哪裡來架子。」
子衿賠笑道:「哎呀喜兒姐,我這不是走不瞭路麼,我如今也沒什麼能報答你的,你如果要,就將我身上的衣裳拿去吧。」
說罷就立刻要脫衣服,羞得喜兒啐道:「呸呸!真不知羞,誰要你的衣裳!罷瞭,就當我好人做到底,不過下次就不一定瞭!」
「謝謝姐姐。」子衿眉開眼笑,撐著手半趴起來,在床上唰唰寫瞭寥寥幾句就落瞭筆,等到喜兒回稟傾城宮主,翻開信封時,隻見上面寫瞭短短幾句詩。
「有一美人兮,見之不忘。
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
願以性命兮,博其一面。
以唇吻嬌兮,至此不渝。」
傾城宮主見瞭詩後頓時臉色紅如蔻丹,羞怯難抑,想到兩次被他按在身下親吻粉唇,身子被他輕薄,想到深處更加是雲嬌雨怯。
此後,兩人書信往來更加頻繁,無事時她整日居於房內,翻著往來的書信,字字嚼看,腦中又想入非非,想到歡喜時更是癡癡傻笑,而難過時又蹙眉傷神。
每到申時,她便要往院後井邊走去,呆坐一兩個時辰,直到天色暮暗,月色初現。
喜兒道:「姑娘,你真是變瞭個人似的。」
傾城宮主歪著頭問道:「我哪裡變瞭?」
喜兒笑道:「你初來時,舉止有措,十分優雅,可如今卻像個孩童,經常隔窗眺望癡笑,又一會兒凝眉嘆息,我看吶,你定是害瞭病瞭。」
「莫……莫要胡說,我……我才沒害相思病……」傾城宮主羞不可耐,急忙解釋,可是急中生錯,竟把自己的心思也給說出去瞭。
喜兒臉上頓時呈現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意味深長地答應瞭一聲:「哦!原來如此……」
「哎呀……你……」傾城宮主羞得貝齒難啟,慌不擇路般掩面逃走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