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與這個隻比自己小幾分鐘的親妹妹爭辯,妹妹從小就愛和自己抬杠頂嘴,無論事情大小,她黑的能說成白的,活的能說成死的。
聽老媽說,妹妹從吃奶的時候就開始和自己爭,她身上像裝雷達樣的,在吃奶的時候,我是不能碰的,我也不能碰媽媽,隻要在她小手能抓到的范圍,我一靠近妹妹就會察覺,為瞭抓我吃奶都可以放棄,但是其他人例外。
妹妹對自已爭辯的執拗勁兒,是她最大的快樂來源,本就與自己無關,我要是理清思路一條條將車的故障說出,是何原因,林鈺琪肯定會說:“我叫你搖你就搖嗎?你不按按鈕,車窗會卡死嗎?空調會壞嗎?車上午才保養過的,保養好的怎麼可能會壞?你是故意弄壞的是不是……”
“爸爸,等會我要去河裡遊泳,好不好好嗎?爸爸!”見我不和她爭論,林鈺琪轉移話題,路上就見河水清澈見底,不下河遊泳心底癢癢的。
以前來玩也常背著陳叔或者其他人偷偷下河遊泳,這也是她來大鵬的原因。
一向寵愛自己的爸爸,在遊泳事情上態度堅決,從未答應過我和妹妹。
“爸爸……”林鈺琪音量提低瞭幾十個分貝,聲音軟軟的、酥酥的,與之前滿嘴火車炮大不相同,一般人聽起來極致舒服,還會誇獎幾句小美女你聲音好好聽,你好靚哦。
我一聽林鈺琪這種聲音,寒毛兀自豎起,便知她沒有好事。妹妹的撒嬌,怕是世上最恐怖的事情,能與媽媽的憤怒相提並論。
爸爸不作答。
我說道:“女孩子傢傢的怎麼能在河裡洗澡?河裡多危險?水草多,深坑多,可能還有蛇,要遊泳回去瞭去遊泳館玩。哎!我想起來瞭,林鈺琪你不敢去遊泳館,你個旱鴨子,哈哈……”
我抓住機會調侃妹妹,反正大部分親兄妹都是如此,都是互相看不上,要說恩愛,那是極少的。
我突然停瞭笑,發現妹妹齜著嘴,露出兩排雪白的牙齒,四顆小虎牙格外的明顯,又大又圓的杏眼瞇成一條細縫,細縫裡射出一道凌厲的精光。
林鈺琪面色變化傻子也能看出來,我暗叫不好,雖然添油加醋成功,但自己也危險瞭,發現危險信號及時住口,準備向老房子的陳叔傢跑去,可惜提腳太慢瞭,隻誇瞭一步,一道綠影撲將過來,無數粉色的九陰白骨爪向頭上招來。
“碰,碰,碰”老爸關好車前門,右車門,又從後備箱拿出水果禮品,放在地上,關上後備箱,對著正打架的一對兒女正色道:“停,停,停,別打瞭,都要讀初二瞭還打,又不是小孩子。趕快把禮品提上,拜拜陳叔先。”
我老爸姓林名叫林智偉,祖籍在山東,九十年代跟著朋友南下深圳闖蕩,隻有小學文化他,做瞭模具學徒,學成一定技術,隻覺技術一行永遠摸不透,便走上管理崗位,為瞭追求廣東女生,自學粵語,為瞭和香港客戶交流,他又自學瞭英語,到後來做起業務,最後和別人合夥開瞭模具塑膠加工廠,到現在已經快二十個年頭瞭。
老爸近一米九的個子,身材又魁梧,走在深圳人群裡像是個巨人。
一張國字臉,神態威嚴,頗有富貴之相。
我長相隨媽媽,加之身形好,在學校異性緣頗好。
老爸常拍拍我的肩,笑說:“薑薑,你跟老爸年輕的時候一模一樣,俺可是十裡八鄉有名的俊後生,那時候追我的姑娘沒有一百也有幾十。”
我不知道他是誇我還是誇他自己,聽媽媽說,老爸以前在傢裡很老實,可惜我很少回山東,不知二人誰真誰假。
林鈺琪聽老爸話,停手跳開,瞧著沮喪之極雞窩頭的我,秀眉一挑,既是得意又是歡喜,抬起右腳往禮品提帶口一伸,帶子剛好套在腳踝上,她輕輕向上一挑,伸手就去取,左腳一個趔趄,連人帶禮“嘭”的下斜倒在地,明亮的眼眸瞬間籠上一層氤氳,紅通的小臉刷地慘白,接著又慢慢漸紅。
原是她在密閉車裡悶瞭許久,下車後又未多休息,與我打架更是用盡全身力氣,得瞭勝,正是興奮勁上頭,這一緩過來,身子氣血翻湧,頭暈腦脹,她單腳支地,另外隻腳上還掛瞭重物,豈有不失衡跌倒的道理?
我指著地上妹妹哈哈大笑,頗是幸災樂禍,譏諷道:“活該,假男人,惡有惡報。”提上水果花籃,得意一哼,從林鈺琪身邊走過,絲毫沒有拉起她的意思。
林鈺琪抬頭瞪我一眼,翹著嘴暗哼聲,也不說話,一手提著禮品盒子,一手撐地,慢慢從地上站起來,輕輕跨瞭兩步,踮起腳尖活動下腳踝,她的臉僵瞭下,又沒瞭血色,咬著牙一聲不吭,心底萬分懊悔,又多活動幾下,似乎覺不到疼痛後,嘴角微楊,又回到之前青春美少女樣。
老房子的主人姓陳名海宏,在東莞、深圳、中山都開有公司,和老爸林智偉是生意上的合作夥伴,好朋友一見面,二人陳生好久不見、林生好久不見之類的一陣寒暄。
陳生隻見到林薑先我們父子女三人,向妹妹身後看瞭一眼,見無人跟來,不做多想,邀請我們三人進屋。
屋裡開著空調,冷風撲面襲來,涼意陡上全身心間,我不由自主抖瞭抖肩,打瞭個冷顫。
爸爸與陳生說起車子的事情,分析原因故障,隻聽二人同時說:“空調肯定是壞瞭,窗戶升降器或者電路壞瞭。”
陳海宏招呼妹妹和我坐下,從冰箱裡拿出幾罐冷飲,笑道:“鈺琪,你們休息一下,吃點水果先,看看電視,我和你爸看看車子去,飯馬上就煮好瞭。”
眼斜著兩位長輩出門,我目光閃爍起來,乘著大人不在,剛好實施自己的大計劃,細細琢磨下,旁邊還有位礙事的人在,得想辦法把她支開,眼珠一轉便有瞭計較。
“林鈺琪,那個……你想不想遊泳?我向老爸給你爭取。”
我壓低聲音,甚是鄭重的問妹妹。
妹妹想遊泳在傢是人盡皆知,狗盡狗知,無奈爸爸管得嚴,在爸爸眼裡女孩子不能穿得暴露,更不能在公共場所遊泳,就是偷偷洗也不行。
林鈺琪早些年和我偷偷去小區遊泳館遊泳,被爸爸發現,兩人回來被父母一頓混合雙打暴揍,自那之後,林鈺琪在傢再也不敢提起遊泳,連學校的遊泳課每次都是以病為由不上,其實內心是越發的想,迫於父母的威嚴,不敢說出心裡的渴望。
我不像妹妹這麼乖巧,表面答應媽媽,心裡卻想:“你們越打,我越要遊泳。”每次都是偷偷摸摸,林鈺琪也知道,她倒從沒向爸爸媽媽告狀。
“啊……”林鈺琪拖長聲音,張大瞭嘴,瞪著大眼睛看著我,驚訝之情溢於言表,又慢慢合上嘴,回瞭句:“什麼?”她似是沒有聽清我的話。
“一會我們兩個下河遊泳,我們向老爸爭取爭取,反正你快開學瞭,今年最後一次喔,我聽說老爸最近接瞭個大訂單,你再撒撒嬌,還怕搞不定嗎?”
我笑嘻嘻從衣服袋裡拿出兩件小衣服,在林鈺琪眼前晃瞭晃。
“哇,真的!”林鈺琪興奮地從涼椅子上跳瞭起來,一把將我手裡的小衣搶過,雙手將小衣在眼前一一攤開,三角褲、小背心,是套軟薄款式純黑色少女泳衣,衣服上的吊牌還沒有拆掉,溫熱的衣服上飄出一股合成纖維的氣味,顯是套純新未洗過的泳衣。
林鈺琪拿著泳衣裡外翻弄一陣,一屁股坐下,伸腳輕踢瞭下我的腿,問道:“喂,這泳衣多少錢?”邊說些邊伸手準備掏錢。
林鈺琪深知我本性,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我上學時沒有零花錢瞭,便嬉皮笑臉從妹妹這裡以物換零花錢,有時是橡皮擦,有時是文具,本子,紅領巾,每每她缺少時,我總會帶著東西在最需要的時候出現,她一度懷疑是我故意偷瞭自己的東西來刁難,但每次失物得回的時候又想起是自己弄丟。
我故意嘖瞭一聲,似乎對林鈺琪的話不滿,即又表達哥哥怎麼能要妹妹的錢態度。
林鈺琪凝視我片刻,見我臉色誠摯,絕無開玩笑的神情,我說道:“三十五買來的,你再加一塊辛苦費,湊個三十六。”
這話接的即快,顯是已經在腦中演示瞭幾回,無需思索,隨口即出。林鈺琪道:“這麼便宜啊?”
這泳衣佈料柔密,縫合對接處針腳細密平穩,整衣看不到漏出的線頭佈尾,已是中上等的做工,以自己的購衣經驗,三十五塊錢實在是有點便宜。
眼見妹妹懷疑自己,我得意笑瞭笑,泳衣可是托好姐姐買的,正想回答長長面子,忽聽得門外腳步聲音,當即伸手拍瞭下妹妹,朝門口看瞭一眼,忙收起笑,輕聲道:“爸爸回來瞭。”示意林鈺琪把衣服先收起來。
林鈺琪不懂其意,但還是聽話將泳衣收好放入褲子口袋裡。
她沒有聽到門外任何聲音,隻是下意識得抬眼瞧下緊閉著的房門,門未被打開,她又細聽,仍然沒聽見門外有聲音,隻一會,呀的一聲,房門被推開,爸爸和陳叔走瞭進來。
林鈺琪當下驚奇,隻想:“哥哥最近三個月都沒有找自己要零花錢,以往是兩個禮拜一次,最近一年和他打賭聽聲辨人辨物,從未贏過,難不成他練瞭七八年的峨眉山功夫真練成瞭?”
陳海宏進門坐下,倒瞭三杯溫茶,先喝瞭杯,自已又續瞭杯,說道:“鈺琪,等下就吃午餐,在我這裡多玩下,還幾天就開學,多玩玩,吃晚飯瞭再回去,你們先坐會先,我炒幾個菜,很快的。”說罷起身進入廚房。
“嗯,嗯”林鈺琪點頭應答。爸爸嘬瞭一小口茶,嘆到:“陳生吶,自己不說,從外表看,誰能知道他是個億萬富翁。”說著眼裡滿是羨慕。
我沒聽清爸爸的話,坐在涼椅另一邊直給林鈺琪使眼色,林鈺琪右手握拳,大拇指朝天一豎,邊點頭邊給我點瞭個大大的贊。
她一個斜扭,坐在老爸身邊,小聲說道:“爸爸,我跟你說個事情,你一定要答應我才行。”
老爸放下茶杯,瞇著眼“啊”瞭聲,問道:“寶貝,你想要什麼?”
“爸爸,我想一會下河遊泳。”見爸爸正拿茶杯的手遲疑瞭下,林鈺琪趁熱打鐵哀求道:“爸爸,讓我遊一下嘛,你知道的,大鵬明年大改造,明年可能就看到這麼清的河水瞭,哥哥也想遊泳的,我們都好幾年都沒有遊過泳瞭,你一個月才回一次傢,媽媽半年才回來一次,你們又不帶我遊泳,讓我遊一下嘛!別的同學都可以,為什麼就我不行?”
說著說著林鈺琪聲音顫顫,表露對媽媽的思戀,鼻子一吸,晶瑩的淚珠如斷線的珍珠,一滴滴的落在爸爸的手臂上。
我聽瞭妹妹的話一言不發,不禁想起半年未見的媽媽,思母之情頓上心頭,同胞連心,眼睛有些發酸,竟然差點也隨妹妹哭瞭出來。
向來寵愛妹妹的爸爸這次出奇的沒有安慰妹妹,他兩眼瞪視著林鈺琪,雙手合在一起微微搓動,目光凝視著電視的開機畫面,想著女兒的一頓哭訴,心裡頓起一股虧欠愧疚。
“好啦,好啦,寶貝,寶貝,別哭瞭,爸爸同意瞭!乖啊,別哭瞭。”
爸爸邊安慰著邊輕輕抹去妹妹臉上的淚痕,寵溺的眼神中閃出一絲敷衍,剛好被我捕捉到,不知道什麼原因,最近父親老是心念不一。
“耶、耶、耶”林鈺琪從沙發上跳起來連興興叫瞭三聲,朝洗手間走去,邊走邊朝老爸說:“我上個廁所。”
“薑薑,一會你盯著妹妹,別讓她往深處去,就在那壩上遊會,你不要下水啊,註意安全!穿救生衣再帶個救身圈,就在淺水的地方玩啊。”老爸慎重叮囑我。
“哦”
我點頭答應老爸,對於妹妹的遊泳技術我自愧不如,她在水裡同一條泥鰍,一口氣潛水的距離是我三倍多,差距如此之大,曾經我也懷疑過自己是否太差勁,對比其他人,我在泳池中規中矩,由此不得不佩服妹妹,除瞭學習和零花錢她少有地方能勝過我。
陳叔將飯菜一一拿上桌,都是清淡的傢常粵菜,香味飄滿屋。
一路吃瞭零食,又吃瞭水果,簡單吃過飯,我自高奮勇收拾桌子,剩菜按照陳叔的意思分類裝在塑料盒中,方便他晚上喂貓喂狗,又將菜碗碟一一洗幹凈放好。
走出廚房,隻見到妹妹一個人在看著電視,聽著隔壁傳來的收拾聲音,應該是老爸與陳叔在做釣魚的準備。
“哼!馬屁精!”
我才出來就被妹妹一頓嘲諷,我幹幹笑瞭聲,心中大呼冤枉,幫陳叔收拾,這是在傢中久而久之養成的一種習慣,絕對沒有討好拍馬屁的意思。
林鈺琪不放過任何一個損我的機會,自認看穿我的把戲,嘴角微翹,見我無動於衷不和她拌嘴,又開始找話來損我:“小胖哥去中山瞭,電腦也拿走瞭,嘿嘿,你那點小心思逃的過本姑娘的眼睛。”
我一屁股坐在妹妹身邊,心裡沮喪之極,聽著老爸、陳叔收拾的聲音獨自發呆。
原本來陳叔傢為的就是看看小胖哥極致配置的電腦,可吃飯時陳叔告知他兒子已經去瞭中山,電腦也被帶走瞭,還有可能出國,我心心念念他那個各種功能的電腦、電腦中收藏的各種愛情動作片,我還帶瞭U 盤,即將到手的東西卻不翼而飛。
“哥,你嘆氣什麼?玩不瞭陳胖子的電腦,我的平板、手機都給你玩。”林鈺琪眨巴著明亮的大眼睛安慰我。
我扭頭瞧著妹妹,隻見她眼神純真,絲毫沒有調侃的意思,我心裡充滿溫馨,眼前浮現和她之間嬉笑打鬧又相互幫助的快樂日子,因為爸媽經常不在傢,我與妹妹的關系異常特別,就是方才上一秒還在損我,下一秒卻讓我忍不住想擁抱她,我們之間又愛又恨成瞭主旋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