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北棠一晚上都沒有睡著。他以為自己會想城墻上的刀風箭雨,以為會想那個悍勇的大力士和那個被自己人削瞭的張百戶,想自己大俠夢出道的第一天。
但他其實都沒想,他掙紮著,但是依然沒有辦法回避:他想且隻想著那個把劍舞成陀螺的玄衣少女,想著女孩酷炫的姿勢和「獨孤九劍」的古怪切口,想著女孩把自己踹下墻頭的驚鴻一腳。
盡管事後,膽小怕事的顧管傢一反常態,指責這個女孩把主仆二人從三丈高的城墻上踹下去,簡直就是謀殺。但林北棠還是按住瞭自己胖管傢要去報官的沖動。
沒辦法啊,自己居然被罵「添亂」,然而這卻是事實。
自小出身在豪門林傢,雖說是旁支,但20歲即高中舉人,林北棠在整個蘇州林傢還是非常受敬重的,甚至可以說,是全宗族的希望。多少鄰裡和官宦之傢的女兒給自己拋過媚眼,丟過錦帕,而被女孩兒罵,甚至被女孩踹,這還是第一次。
什麼時候能再見到女孩一面就好瞭。這樣我可以自我介紹下,你好,我是手無縛雞之力,百無一用的書生林北棠,然後,請問姑娘貴姓?
帶著這樣的臆想,摸瞭摸自己被踹的屁股,林北棠沉沉睡去,結束瞭這漫長的一天。
……
不曾想,第二天一早,林北棠就見到瞭這個心心念念的女孩兒。
「大人,草民劉棟,小女劉西瓜,見過大人,」劉棟點頭哈腰地說,示意劉西瓜趕緊麻溜地跟他一起作揖:「今日流賊勢必再攻我湯縣。草民卻有一祖傳寶物,叫天眼神鴉,可為縣臺大人退兵……」
片刻後,如果有士兵走進敵樓,就會看到這間作為作戰指揮中心的屋子裡,幾個大人乖巧地圍著一個少女蹲著。
知縣邱文允蹲著:「哇,此物甚秒,自上而下,視敵酋如螻蟻一般。」
參將文成龍也蹲著:「非也,敵酋未曾變小,定是此物變大瞭,直像泰山壓頂……」
舉人林北棠也蹲著:「姑娘你好……我們昨天見過一面,我是……我是手無縛雞之力,百無一用的書生林北……欸欸欸~誰?」
卻是他的叔叔林豪把他推開:「起開,讓為叔也看一看。」
劉棟瞇著眼睛,雙手叉在胸前看著這幾位大人,恍惚間仿佛回到瞭2022年自己第一次在某省某市人民廣場飛這個大僵屍牌無人機的那個中午,那天也是一堆好奇的小屁孩蹲著圍觀。
突然林豪說:「日他娘,不對啊。」
他站起來,思索片刻,卻又蹲瞭下來,對劉西瓜說:「這位姑娘,此處可否近觀一二?」
劉西瓜默然把無人機飛到東門一處山林上空,此時高度約100米,地面上的賊人,既看不到,也聽不到無人機的動靜。然後,她用手指捏放瞭一下屏幕,把攝像頭放大到2.0倍。
畫面陡然大瞭。但更驚訝的是那幾個大官。
「喔~姑娘玉指,竟有造化神秀之力,能生生將山河變大?」
「非也,姑娘乃意念為先,神奇的還是那件寶物……」兩個大官搖頭晃腦。
林豪卻早看出瞭,這隻是類似鏡花水月的障眼法,但他也知道這寶物幻化之影,頗為詳實,定是賊人眼下的動向,對此,他深信不疑。
所以,他深吸瞭一口氣,起身到:「諸位,依我看,今日敵酋主攻東門。」眾人愕然看著他,他渾然不理:「東門並無甕城。我所持者,薄薄一城門而已。而今日,敵酋卻有一厚盾沖車。因此,依我看,最遲不過未時,東門必然無幸」。他用手點瞭點無人機操作屏幕的某處,眾人側目。那處,確實有一個棕黃色像大門板,又像大瓢蟲一樣的玩意兒,緩緩蠕動。
眾人皆是嘩然。許久,邱縣令出言問詢:「依林千總看,今日之局何破?今日之危何解?」
林豪卻不答話,沉吟半晌,卻對著劉棟問:「劉爺,林豪在鄉裡,久聞劉爺手巧之名。今日說不得,隻能再請劉爺援手。」
劉棟見林豪說得客氣,不知道要幹什麼,隻能禮貌性地拱拱手,尬笑。
林豪渾如不見,卻說:「劉爺這天眼神鴉,直是軍國利器。隻不知這法力多久?可否……撐到天黑?」
劉棟心想,撐到天黑,你給我去618下單買電池啊,臉上卻笑瞇瞇的:「小人法力有限,卻是不能。」
「唔~如此,頗有麻煩。不知申時前後,可否再飛一二?」林豪問。
申時,那就是下午三四點。劉棟瞟瞭一眼劉西瓜遙控器上的剩餘電量,emmm~43%,說不得,今天天氣一般,沒大太陽。隻能讓女兒回去再踏動感單車瞭。「小人這物件,飛一次耗費童男童女經血頗多,」劉棟說著,停瞭停,劉西瓜卻臉一下子紅瞭,自己倒是童女,不過什麼經血,都是自己兩腿掄得起飛才充的電呀。劉棟卻接著說:「不過,小人傢中還存得一二。隻要讓小人攜此物回去作法,下午申時前定能齊備。」說完,劉棟又看瞭一眼自己的女兒,劉西瓜臉更紅。
接著,林豪又補瞭一句:「此神物,目可能視,不知口可能言?」
劉棟似乎明白瞭他想幹什麼,點點頭「亦不難。」
「那好,如此,第一件事就辦妥。」林豪道:「這第二件事,卻也得勞煩劉爺。久聞劉姑娘功夫出神入化,肖小侄功夫亦頗為硬朗,今日城頭死戰,還需二位聽我差遣。」林豪和劉棟都在城內居住,彼此還算知根知底。
「如此~無妨。」劉棟苦笑,動感單車上掄著的腿變成瞭劉一曼和劉小圓的。作為一個閑雲野鶴的國企副處長,他可是不會幹這個的。
「好,劉爺爽快。日後我必登門答謝。」林豪豪邁地說,卻絲毫沒有註意到林北棠聽瞭這句話時的想入非非。
「北棠賢侄~」
「啊,叔父,小侄也自當登門答謝劉……」
「顧總管~」林豪粗獷的聲音蓋住瞭想入非非的聲音:「都是自己親戚,林豪就不說見外的話瞭。如今城在人在,城亡人亡。我看顧總管從蘇州帶過來的點子裡,似有幾個身手甚是瞭得,今日,卻是也得聽從我林某人調遣。」
「主傢,主傢做事,本不該小人多嘴,但那幾個江湖好漢,都是簽過生死狀的,一有閃失,個個都得賠出去兩三百兩銀子啊……」胖胖的顧管傢小氣吧啦。
「顧管傢,此事我做主,都聽叔父的。」這是截止到目前,林北棠說的唯一一句有用的話。
接下來,林豪又從文成龍那邊要瞭五個好手,又讓邱文允去城裡邀請三個江湖好漢。
此刻,林豪哪裡像邊疆小城裡的小小千戶,而是像一個運籌帷幄的上柱國,他大手一揮,興奮而豪邁地說:「諸位大人,死生存亡,在此一舉。如若林某所料無錯,今日即便不能一舉擊潰賊人,也必將其打得膽寒!」
……
此時的城北樹林裡,三名巨匪也在勾兌著方案。
「二位哥哥,據小弟估算,昨日攻城,官兵重兵把守在西墻。今日再戰,西墻勢必添兵更多。因此,」武安國將馬鞭指向三裡地之外的城墻,「小弟建議,我軍主力,盡皆進攻東門,靖燕門!」
在這三個巨匪之中,薑甲的兵最多,人也和氣。竄天猴從匪時間最長,卻是平日裡跑路開溜最快的。而武安國,卻隻是個24歲的年輕人,豐神俊秀,氣質不凡,卻是河東軍門的名傢之後,據說是因為舉傢被奸臣趙兆下獄加害,忿而落草。此人志向卻不在自己當山大王,而是希望某日能舉義旗,清君側。對此,薑甲的評價是,未免太彎彎繞瞭些。既然落瞭草,就是搶錢搶女人。不過,此時三人的目標還是一致的。他也信任這個年輕人的佈置。
「因此,今日之戰,小弟試想,不若這樣:小弟將本部步卒四千,會齊精銳步卒五百,盡交給老當傢指揮。厚盾沖車也交給老哥哥,勢必在未時,拿下東門。」
「三哥去佯攻西門。西門有甕城,又有堅兵,隻需佯攻,不需硬攻。」此外,武安國又補充瞭一句:「須留一個千人隊觀察西邊官道,是否有雲中城來的……」
他話沒說完,卻被竄天猴打斷瞭:「這個哥哥自然曉得。哥哥也是打老瞭仗的。」
竄天猴心裡不爽:「媽的西門有重兵把守,還有援軍可能來,卻讓我去打。還想直接指揮老子。你老幾?如若真的有援兵,我就撤出來,跟老當傢匯合一處,一起進城發財。」
他暗暗心想:「40萬兩銀子啊!可不能落在他兩後面,否則他們把銀子一分,卻說本來就沒有,我如之奈何?」頓時,自己心裡已然有瞭計較。
而隻聽得武安國又說:「我自帶500精騎在南門小路上設伏。這固然是圍三闕一之法。然二位哥哥進城後,除瞭那撥糧餉……」
「……務必將此城男女老少,奸淫辱掠,全部殺光,一個不留。好教朝廷……不知何人為之。」
他平靜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