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所周知,知識分子在清河市一度很倒黴,天天挨批挨鬥,架飛機,掛黑牌,遊街示眾。但是後來整個情況翻瞭個個,知識分子又吃香起來,升官,評職稱,分房子,都得先看有沒有知識分子的文憑。於是,知識分子迅速在清河市繁殖,像人工養鱉那麼多。西門慶雖說也戴瞭頂知識分子帽兒,骨子裡卻沒知識分子那股子窮酸氣,說白瞭,他骨子裡還是個混混兒。隨著改革開放的步步深入,不少人下海,也是政府所提倡的,讓一部分人先富起來嘛。識時務者為俊傑,西門慶不甘落人後,寫瞭份停薪留職報告,在清河市人民醫院大門旁開瞭傢藥店,做起瞭無本生意。何謂無本生意?各位看官,西門慶剛下海開藥店那陣,手頭沒多少積蓄,隻能借本經商,從清河市人民醫院藥房裡偷偷拿出些緊俏藥品,擺上藥店櫃臺,如果賣不掉,則退還給醫院藥房;如果能賣掉,再從醫藥批發市場買點同樣的藥品,還給醫院藥房就是。做這樣的生意沒風險,隻需要把管醫院藥房的主任打點好就行。不僅如此,西門慶還和幾個臭味相投的醫生串通好瞭,讓醫生介紹病人到他的藥店裡買藥,當然那幾個醫生是有提成的。西門慶的生意做得活絡,發跡起來也快得很。醫院裡不少人對他這種做法有意見,但礙於副市長吳千戶的面子,誰也不敢直接說出來,隻是在背地裡嘀咕。有吳千戶在臺上,西門慶一點不拿那些議論當回事,我行我素,想幹什麼照樣幹什麼。吳千戶光榮退居二線時,西門慶已經撈飽瞭,腰包裡脹得鼓鼓的,手上拎個大哥大,象隻綠頭蒼蠅般滿街亂竄。前一陣在陽光歌舞廳泡妞,和一個叫李嬌兒的坐臺小姐打得火熱;後來又看中一個叫卓丟兒的女孩子,包月做瞭二奶。西門慶的種種行徑,吳月娘早已略有耳聞,她曾同老公鬧過一次,但結果並不理想,西門慶當面答應得好好的,背轉身子馬上又同那些粉頭勾搭在一起。到後來吳千戶退居二線,西門慶更是無所顧忌地張狂起來,甚至鬧到當著吳月娘的面把野雞帶回傢幹事的地步。吳月娘忍無可忍,撲上去要扇那個女孩子的耳光,卻被西門慶一把拉住,掄起巴掌,反倒先在吳月娘臉上扇瞭一耳光,五個紅指印分外醒目,像用紅鉛筆畫上去似的。吳月娘捂著臉,發呆地望著西門慶,半天才吐幾個字:“你……敢打我?”
西門慶撣撣手:“有什麼不敢?這不是已經打瞭麼!”
吳月娘帶著哭腔說:“好,你等著,我去告訴老爸。”
西門慶一聲冷笑:“去吧,你去告吧,我怕個鳥!”
西門慶這話說得倒是幾分實情,吳千戶已經不在位,有權不用,過期作廢,使用價值不大瞭,西門慶如今哪裡還用得著怕他?偏偏吳月娘不知趣,跑回娘傢死乞活賴讓她老爸出面,教訓教訓風流女婿。吳千戶聽完女兒的哭訴,搖著頭說:“男人有錢就變壞,這話倒還真沒說錯。你先回去吧,這件事我來處理。“接下來,吳千戶找西門慶進行瞭一次嚴肅的談話,大致內容是說,年青人要講政治,不要學資產階級生活作風那一套。西門慶一撇嘴,不屑地回答說:“都什麼年代瞭?還整天敲木魚念那本破經,沒事你老去學學氣功吧。”
吳千戶被女婿一席話嗆得直瞪眼,大聲說:“翅膀硬瞭是不是?當初要不是我吳某人,哪裡會有你西門慶的今天?”
西門慶說:“去去,一邊玩去,小心惹惱瞭我,眼睛會認人,拳頭卻不會認人。”
吳千戶看著西門慶幹瞪眼,對這種混帳女婿,拿他一點辦法也沒有。吳千戶真想扯開嗓子罵一通,轉念一想,女兒還在那混混兒手上,關系鬧僵瞭,他想把吳月娘怎麼玩就怎麼玩。再說,自己好歹也參加革命這麼多年,一個老幹部,不能同群眾一般見識。西門慶繼續朝街東頭走去,剛走出沒幾步,聽見有人叫他,西門慶停下來,轉過身子一看,發現叫他的是“善記麻將館”負責人王婆。王婆原是街道居委會工作人員,負責查電表、查水表、收衛生費。機構鬧精減,一排隊,王婆文憑本本最低,基本是文盲。說她基本是文盲,是因為王婆跟著查過幾天電表、水表,認識瞭幾個數碼字,算掃過盲瞭。這樣的人,自然是精減的首選人員。王婆下崗後,並沒有學那些沒志氣的下崗工人,整天到市政府門前鬧靜坐,向政府要飯吃。她租借瞭居委會一間臨街的房屋,開瞭麻將館,取名“善記”是一位老夫子幫著取的名,善記等於善聚,是善於聚財的意思。經老夫子一解釋,王婆高興得直跳腳,她想到自己這麼多年真心給政府辦事,一下子說精減就被精減瞭,沒意思,真沒意思,看來後半輩子是該好好聚聚財瞭。王婆叫住西門慶,嘴皮像抹瞭蜂蜜一般甜:“西門大官人,這些日子怎的沒見你過來抹幾把?”
雖然西門慶沒當官,但是根據王婆的經驗,逢人抬舉著點總沒錯。比方說,見瞭個工商幹部,或者稅務幹部,不管人傢是不是科長,你叫他科長就是瞭。人傢今日不是科長,明天說不定說是,官銜往高處叫,誰聽著都高興,工商管理費、稅務費也會少收點呢。西門慶見王婆沒話找話,不大想搭理,嘴上應付幾句,轉身要走。忽然想起瞭剛才窗臺上潑水的美婦人,開口便徑直問道:“王主任,巷子口拐彎第三傢那個娘子,姓氏名誰?”
當然,正如西門慶不是官人一樣,王婆也不是居委會主任,叫她主任,是圖讓她開開心,便於把話繼續往下說。王婆一聽,知道西門慶心裡的意思瞭,卻故意裝沒聽懂的樣兒,傻乎乎地說:“拐彎第三傢?那可是傢公廁。”
西門慶說:“王主任在同我開玩笑——當真那是傢公廁倒也好瞭,可是瞧那美婦人的穿著打扮,一點不俗,氣質高貴得很。”
王婆翻翻眼睛,搶白西門慶道:“你倒盡想好事,人傢那女子可是個正經人,從來不興在社會上亂玩的。”
西門慶笑瞭:“王主任這話怪瞭,誰是在社會上亂玩的?”
王婆語塞瞭好一會,趕緊說:“反正一句話,你別想沾那女子一指頭。”
聽王婆這麼說,西門慶更上勁瞭。社會上折爛污的女子到處都是,花幾個銀子就能上手,他自封獵艷高手,自然不能太把占有那些折爛污的女子算數。有一陣,西門慶愛打“警兔”就是專門瞄上“警花”下手,精神上能得到滿足,生理上卻不太滿足。原來,那些個“警花”平日在警營中受壓抑慣瞭,演床上戲時也很難放開,硬板板躺在床上,像個死人,西門慶常常自嘲地說那是在“奸屍”這一陣子,西門慶獵艷的興趣轉移瞭,目標是那些美艷的少婦。根據他的經驗,少婦在婚後有段甜蜜的日子,再接下來是乏味的傢庭生活,日復一復,看相同的臉,說相同的話,做相同的事,精神上會產生一種饑渴,而且她們床上功夫也好,隻有費點心勾上瞭手,等於是白拾瞭塊“金磚”這麼想著,西門慶更是急於要打聽那個美婦人的姓名。見他一副猴急的樣兒,王婆開心地笑瞭:“抽時間來抹幾把麻將牌,我保證介紹你們互相認識。”
西門慶笑道:“不就抹幾把牌嗎,行啊,我這就有空。”
王婆說:“哪有你這般說起風說下雨的。”
西門慶說:“哪請王主任定個時間……”
正說著,掛在腰間的BP機響瞭,西門慶掏出來一看,是另一個叫卓丟兒的小姐在呼他。趕緊拿出大哥大回話,對方一付嗲聲嗲氣的腔調:“你又在什麼地方泡妞?快來嘛……”
西門慶匆匆回瞭幾句,轉過臉對王婆說:“有個港商等我談判,催好幾遍瞭,今天沒空,改日吧,改日還請王主任相助。”
王婆老於世故,一眼就能看透西門慶這點把戲,她沒戳穿,也不想戳穿,順著對方的話往下說:“西門大官人真是太忙瞭,像黨和國傢領導人一樣,日理萬機。”
西門慶聽瞭,在心裡嘀咕一聲:狗屁日理萬機,我是日理一機呢。他招手攔住一輛的士,往前排坐下,臨走時沒忘那檔子事,抄瞭個BP機號碼遞給王婆:“王主任,我可是拜托你老人傢瞭,有情況趕緊呼我。”